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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伴劉巧兒也起來了,她有六十歲,雖是三寸金蓮的小腳走起路來可以看出麻利而剛強,操持家務有條有理幹淨利落,她成年給孩子們做針線,紡線、織布好多時候都是坐著或者是彎著腰的,現在稍顯些微穩的駝背;她花白的頭發打起橢圓型的發結豎在樸實的肩上,臉頰上的皺紋和下垂的眼袋流露飽經的風霜,嘴皮薄顯得是個能牙利齒卻抿密全部的憂傷和痛苦,從兩隻瘦筋骨粗的十根手指看出她的辛苦和柔韌。她翹起胳膊敏捷地從鍋裏提起來了燙手的油餅,熱氣騰騰折皺在一起放在碗裏。雖說是油餅,用不了多少油的,全靠油布蘸的少量的菜油,抹在麵子上的,就這樣烙了兩飥,又燒了些許開水往裏打兩個荷包蛋,讓孩子他爹熱熱乎乎吃飽早點去接外孫。
劉巧兒想起幾個外孫有點心酸,女兒年紀輕輕得的癆病,奪走了薄命,丟下五個懵懂的孩子,最大的才七歲,最小的才一歲,一個比一個大一兩歲,就這麼寒心地撒手去了,也沒合上幹枯的雙眼,對這群可憐的孩子戀戀不舍啊!撕心裂肺,隻能叫苦怨天,我們的孩子為什麼這麼可憐呀!老天爺呀!他們可就怎麼長大呀!萬般掙紮中還是走了。劉巧兒想起當時的情景淚如泉湧。抑製住萬分的傷悲,她擦著眼淚向院子喊了兩聲:“他爹!他爹!”又接著喊:“飯作好了,吃飯吧!”
李善存老漢聽見老伴的喊聲,應一聲:“來啦!”
李善存走進廚房他對老伴和藹地說:“我把圈墊好了,你一會天亮了去把圈裏掃一掃就行了。”
李老漢端起碗一看碗裏未包住的雞蛋說:“你今兒咱做的這雞蛋,咋沒包住。”
劉巧兒一張憂愁而無奈的臉色對老漢喃喃地說:“唉!你說這幾個娃,咋長大呀?心裏越想越難受,水開了都不知道,沒掌握好,雞蛋沒包住,你湊合把肚子吃飽算了。”
李善存老漢這時明白了老伴的心事,他語重心長地對老伴說:“再甭難過了,有苗不愁長,從今年開始就讓文祥、文燕,在咱家,這兩個大點咱們也好管,春燕就在他家還要照顧文瑞和秋燕哩,吃的穿的,這幾年收成還算湊合,你甭愁!還得幸苦你給這幾個娃穿的、戴的,紡線、織布靠你哩!算啦!以後家務活我能幫你就多幹點。再甭想這事了。算啦!我等一會兒天亮點就走,走的早了怕路上遇見土匪或者等路的,回來時候順便在集上再買點啥。孩子們回來了,看見孩子別哭,讓孩子在咱們家高興點才好。你再甭愁了,還有我哩,甭怕。”
李善存老漢一邊吃一邊說,給老伴和藹地叮囑著,正說著飯也吃完了,天也快亮了。他把騾子牽到門外,騾子打了幾個滾,再給騾子掃了掃身上的灰塵,再用手摩挲幾下騾子的鬃毛,回屋拿來鞍子給騾子備好,聽見清脆地幾聲蹄聲老漢牽著騾子就走了。劉巧兒紅著眼圈,把李善存送出了家門口,目送著李善存遠去的背影,漸漸的消失在夜幕裏。
李善存走出了村子,遠遠望去磧雍原曚曚曨曨的黃土高坡顯出大概的輪廓,依稀看到天空閃爍著的幾顆星星,忽明忽暗,象鬼睒眼,帶給人一些淒涼。
繞過溪水彎彎的後河,翻過陡峭忐忑的鴻溝坡,天漸漸地亮了,看見坡上還有些豆秸沒收回去,柿樹上的柿子稀稀拉拉的,桔紅色的葉子顯得厚又有些赭黃,即將要掉下來的樣子。槐樹上的葉子也少了許多,枝條繁絮得多了些,枝條朝天上戳著,鳥巢也顯露的碩大。樹上的麻雀也比平時多了些,唧唧咋咋,不知在說什麼或是在抄什麼!坡上苦澀的酸棗紅紅的還結了許多,隱約可見密密的紅點。厄邊上的蒿子有許多也變枯了,杆插著向天,絲毫沒有點動靜。坡上的蜿蜒小路也比平時寬了些,一部分草已枯黃了,籐出原來狹窄的路來。微分吹來有點清涼,爬上了塬使人頓時豁亮了幾份,往西南看去兩個土塚顯得又高又大,這是莊稼收完了,顯出了土塚的全貌,有些滄桑和神秘。騾子吹了幾聲鼾鼻,人也感覺有點心曠神怡,騾子蹄聲也快了些。穿過了幾個村子,遠處隱約可見一座古牌樓,這座牌樓是木頭豎起的兩個柱子,有五六十公分粗,筆直挺拔,上麵兩層摞檁,鑲的木牌麵,還有零星的彩繪的顏色遺痕,由於年代久遠,孤獨而倨,柱子上的裂紋好多,又很深邃,兩座石獸的麵容好像有點凶惡,有些怕人,更顯得有些驚恐之感。
過了木牌樓來到了韓家坳,這裏有個大戶人家,前庭後樓,兩對麵廈子,分明是個四合院,門口兩座大獅子有半人高,威風鄙人。其他人家房舍都顯得頹敗不堪。在這個大戶門外寥寥幾個人穿的大襠褲子,還有人穿的破爛的露著棉絮的棉襖,腰裏纏的黑白不分的腰帶褶皺著,無奈、惶恐的表情曬著微弱的陽光好像在嘀咕什麼。太陽的微光映射在石獅和高大的門上,反射出蹊蹺襲人的光線,讓人感覺格外的刺眼。這裏還有人在家門口撿豆子,堆滿秸豆竿和豆殼,有人在推糞,路上曬著零星的一些秸稈,到處都是一片淒慘的窮困零落的農家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