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名叫桐亮,葉南知道他,但一直無緣認識。他是個口碑很好的老前輩,真正的記者。
「前輩,我困了,您要不介意的話,我想睡一覺。」葉南對他特放心。
葉南在一陣藥水味兒中醒來,伸出被窩摸來手機一看,淩晨5點。
被窩?
葉南嚇得趕緊爬起來,沒什麼異樣,衣服都還好好穿著。借著手機亮度找到電燈開關,按來按去毫無反應,推門出去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隻有緊急照明燈亮著,走廊盡頭站著一群人,其中一人正拿著電話咆哮:
「死命令活命令都一樣,現在是淩晨5點,積雪超過30厘米,路本來就又陡又窄現在還結冰,車子開不了!讓我的醫護人員步行進山嗎?我的醫護人員同樣也是人,死在路上也是一條命!」
「我是醫生,我是院長,我不想救人嗎?但不能搭上我們醫護人員的命吧!」
「你說的那些行不通!行不通懂不懂!我是專業的,我說行不通!」
「現在的情況就是你讓人把孕婦送來醫院,讓電廠恢複供電,然後我們才能做手術。我們能做的隻是做手術!要有電!」
現場氣氛凝重,葉南緩步走到桐亮身旁,問他:「前輩,我們不進山了嗎?」
「暫時不進山。」桐亮說,「這裏新聞要跟,山區有個高血壓孕婦,需要出來做剖腹產手術。」
「山區裏麵情況肯定更複雜。」葉南誘惑他。
「這個新聞現在網上關注度高,社裏讓我實時跟蹤。」桐亮說,「金宓沒跟我具體說你來做什麼,也是來采訪嗎?」
「不是,找人。」
「有一個12人隊驢友在山區失蹤,裏麵有你朋友?」
葉南搖頭。
「你跟朋友最後一次聯係,他在什麼地方?」
酒店,這個答案毫無用處,葉南再次搖頭。
「你朋友進山做什麼?」
「找人。」
「你進了山打算怎麼找他?」
搖頭。
桐亮輕拍她肩膀,理智說道:「別進山了,現在進去很危險,而且你什麼都做不了。市裏已經成立應急小組,正往這裏趕。這裏會是消息傳遞最快的地方,你在這兒等就好。」
桐亮交給她一個記者證,方便行動和打聽消息。
院長正在組織開會討論,孕婦可能出現什麼情況,怎麼應對,備足哪些器材藥品。葉南聽得越認真,腦子裏愈多血淋淋的畫麵。
天亮時,應急小組來了,軍隊也來了,都是20出頭的年輕小兵,一刻沒停,背上裝備鏟雪鏟冰步行進山。
桐亮把軍大衣一裹相機一帶也跟著去。
「你來嗎?」桐亮問。
葉南看著冰雪天地搖頭:「這樣的路我走不了的,我去了你們還得照顧我。」
「你朋友叫什麼名字?」桐亮說,「我幫你留意。」
葉南猶豫一下,老實說:「溫文。」
「哦!」桐亮意味深長看她一眼。
「請不要拿來做新聞。」葉南要求。
桐亮沒答應,就是笑。
「我在這裏幫你跟進12人驢友隊的消息。」葉南提出交換條件。
桐亮露出狐狸笑,給葉南留一個微信號:「這時候微信信號比短信更快更穩定,你有新消息就發給這個人,以我的名義。」
葉南已經很久沒跑新聞現場,突然覺得好陌生無從下手,到處都有新情況,她必須盡快分辨並決定重點跟進一條線。從哪個角度出發做新聞,是成敗的關鍵之一。
有各種新知識飄過來,她得及時吸收消化,並用普通讀者能理解的方式表達。
「24小時降雪量達到30.9了!」綜合小組長告訴葉南新消息。
「這代表什麼?」葉南不怕人嘲笑她無知,直接問比百度更快,要的就是效率。
「根據氣象局的降雪分級,分為小雪、中雪、大雪、暴雪、大暴雪、特大暴雪,超過30毫米就是特大暴雪。」綜合小組長耐心解釋。
小學、中學、大學、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後……現在是博士後,這就到極端了。
忙碌的一天過去,投入300多人參與救災,孕婦總算安全分娩,驢友隊有一人不幸遇難,桐亮沒打聽到溫文的消息。
葉南過了半年安靜閉門畫畫的時光,這一天過得太結實,累壞了,桐亮一回來她就甩手不幹,找一個角落打盹。
「這是社會發展水平和輿論引導決定的,跟你沒關係。」桐亮以為葉南心情不好,過來安慰她。
桐亮看了網上評論,對於孕婦全都是祈禱祝福,對於驢友則是各種奚落挖苦。大多數人不能理解驢友挑戰自我的精神,認為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對家人不負責,對社會不負責……簡直對不起銀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