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搖頭,說:「我隻是累了。」評論風向剛發生變化時,她一條條看自己寫的消息,客觀理性。消息從她手裏發出去,以後的發展不是她能左右。

特大暴雪仍在繼續,醫院兼指揮中心仍然混亂,10多位驢友又是悲傷又是氣憤,各種聲音包圍著,葉南竟真能昏昏沉沉睡著,看來她需要加強身體鍛煉了。

葉南想著等自己的新聞網站建起來,話語權就不會隻掌握在長阪坡張飛手裏,每一個微小的聲音隻要有意義,都能嘹亮發出來。

一件大衣披在葉南身上,她累得睜不開眼,隻伸手攏緊一些,一路往上提,提到鼻子前,蓋住半張臉。

這氣味……

溫文?

疲累的淺眠竟如此難以醒來,意識告訴葉南趕緊睜眼看看,可是身體卻把眼皮緊緊往下扯。拉扯好一陣,葉南終於打個冷戰坐起來。

身上蓋著的是普通軍大衣,身邊沒有人。

「溫文?」葉南小聲喊,生怕嚇著誰似的。

身邊來去這許多人,真想拉住他們問一問:「你看到幫我蓋軍大衣的人沒,是不是溫文?溫文長什麼樣兒呀,說不上來,就是很帥,你見到了嗎?」

葉南開始在各個樓層、走廊、病房穿梭,一定是溫文,他就在這裏。她見到桐亮了,軍大衣還嚴嚴實實裹在他自己身上。

醫院廣播時時喊著,讓大家不要擋住通道,讓某某組盡快到某某地集合……聲音又快又穩,每個字都是重點,聽的人心跳加快。

葉南真想搶了喇叭簡潔有力喊一句:「溫文,死出來!」

葉南跑來跑去又碰到了桐亮,桐亮說:「葉南,你怎麼在這兒?」

葉南停步迷茫,否則她應該在哪裏呀?

「溫文在急救室那邊,流了好多血呢,你不在那兒照顧他嗎?」桐亮理所當然地說。

急救室,好多血!葉南一刻不停往回跑,沒見桐亮嘴邊頑皮的笑。

葉南衝到急救室前,燈亮著,沒敢貿然闖,抓了一個小兵問裏麵什麼情況。

小兵弟弟回答:「有個遊客在大雪裏埋了至少五六個小時吧,手腫起來這麼大!」——按兵弟弟的比劃大小跟菠蘿蜜有的一拚——「幸好我走到一邊尿尿正好看到他,再晚肯定救不回來。」

「他叫什麼名字?」葉南問,她就是這麼奇怪,心裏緊張死了,還能保持冷靜。

小兵看一眼葉南胸前的記者證,急忙端正態度,慌道:「他當時嘴唇僵硬的隻會‘啊啊啊’,什麼都說不了。報道的時候,可不可以不提我尿尿那一段啊?」

「他長得什麼樣兒?」

「一個男人,頭發、眉毛、胡子上全是雪,凍得紅紅的,有些地方烏青烏青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小兵很苦惱。

葉南聽了很想哭,她想過要是有一天溫文變傻了自己還愛不愛他,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還是帥啊!不知道溫文變得紅紅的烏青烏青沒法兒形容的自己還愛不愛,答案馬上見分曉!

「唉,你別哭啊,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小兵安慰著,「醫生說幸好送來及時,最多就是手掌壞了得鋸掉。」

啊,不但醜,而且沒有手……她的愛情真的足夠偉大嗎?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推出來一個木乃伊一樣的病患,全身纏著繃帶,隻露出眼睛和鼻孔。葉南走到他身邊,想摸摸他,無從下手。他被凍得腫了一大圈,是大一號的溫文,不對,已經完全看不出溫文的樣子了。

那些說化成灰還能認出來的,就都隻是耍嘴皮子,沒可能的事。

她這麼愛溫文,他隻是腫大了一圈,纏上繃帶,就完全認不出來了。

「醫生,他怎麼樣啊?」葉南問。

醫生認得葉南,回答得特專業,葉南翻譯了一下反問他:「就是說死不了,也活不好,是嗎?」

醫生點頭,葉南就開始眼淚「嘩啦呼啦」地往下流,流得又多又快,好像真是有聲地從眼裏奔騰而出。

「葉南,怎麼了?」有人靠近她。

唉,這個才是溫文,跟以往一樣高,一樣帥,一樣暖和。葉南呆呆看著他,眼淚已經收不回來了,還越流越多。

醫生歎氣:「是挺可憐的,唉,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雪地裏埋著呢!」

小兵被葉南哭得士氣大振,道:「一會兒我還出去巡邏,一定特仔細到處尿尿,到處看看……」

溫文向他們點點頭,把葉南往角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