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的雪來的過於姍遲,小鎮青板橋上積起了薄薄的一片。
紛紛揚揚的雪白中摻夾著雨水,漸現蕭條的涼意。
已是夙晨,陽光不顯刺眼,淡淡的光輝從遠處東方漸漸擴散,以恣睢高傲的姿態,籠罩了黑夜。
懷了孩兒已有六個月,腹部慢慢顯挺起來了,臃腫的體態,略顯笨重。我小心翼翼扶著肚子側身下床,放緩動作,生怕驚著胎氣。腹中的寶寶頑皮不已,感應到我覆上的掌心,輕輕地踢了踢我。
踱至窗前,屋外銀裝素裹,隔著衣料摩挲著腹中孩兒,我又想起了遠在天邊的夫君,思緒萬千。
許是受了風寒,喉間的疼痛不已,又飲了杯暖茶,幹澀感才慢慢褪去。
摸著隆起的腹部,神態鬱結的走出門。殊兒正在簷下熬製湯藥,鼻尖凍得通紅,見我出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小姐,天氣寒冷,快進屋去歇息。”
殊兒將我扶回房,從櫃間拿了身狐裘為我披上,又加了些柴火在暖爐裏。端了杯暖茶給我潤潤喉。
杯間升騰著的熱氣,與我呼出的白霧融合一通。遠處暖爐的柴火劈啪爆出火星,房內也漸變溫暖。
“殊兒,他何時回來?”我沙啞著聲音問道。
殊兒麵露難色,又拿了暖爐塞我手裏,抿抿幹燥起皮的唇,道:“小姐,公子馬上便回了。”
馬上。又是馬上。
我接過殊兒遞來的糕點,愁眉不展。捏起一塊,卻沒有心思要送入口中。
窗外的雪依舊紛紛揚揚的落著。
“小姐,公子他要報恩。”
我疲倦的點點頭,合了眼。夫君要報恩,我是知道的。
夫君是修仙之人,乃三十三重天的聖尊,曆劫飛升時九死一生,若不是天上那桃夭仙子替夫君擋下一道天劫,怕是早已不在人世。更沒有我這腹中的胎兒了。
我歎了口氣,“若是報恩,怎要這般久?”
殊兒頓了頓,“許是天上地下時辰不同。”
殊兒踟躕一會,突然眼睛一亮,嘴角梨渦顯了出來。開心道:“小姐,公子還不知小姐有了身孕呢,若是知曉了,定是歡喜不已。”我壓下心思,附和的點點頭。
捏著的那塊酥糕已經不成模樣,我也無心再去細品,放下糕點。殊兒拿起手帕仔細擦拭一番我的細指。又扶著我回了榻上。貼心的拿了張盛滿吃食的小桌凳放在榻旁,笑意盈盈的替我捏腿,疏通筋骨。
殊兒突然神色一驚,拍下腦門道:“哎呀!安胎藥還在爐子上!”於是匆忙的放下手帕,捏捏被角替我蓋上,急急的往外踱去。
我莞爾一笑,這幾年的陪伴,殊兒活潑的性子倒是沒變。
“慢著點慢著點,外頭雪多,小心滑著!”
我抬起手,掩下眼中思緒,端起小桌凳上備好的暖茶,眯眯眼,杯中茶一飲而盡。
半躺在榻上,還能聽見殊兒念叨叨讓我多吃點糕點果腹,我在房內應聲。
這些年也多虧有了殊兒的陪伴,我抿茶笑笑,眸間透著些許悲涼。
瓷碗跌碎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是這個月第二次了。
“殊兒,可傷著哪了?”我喊道。
外頭卻沒有得到回應。
“殊兒?”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靜。
我撫著肚子,踱至門前欲打開。殊兒的臉映入眼簾,我牽起她的手,仔細瞧了瞧,並無大礙,便舒了口氣。
“小姐!”殊兒突然大吼,眼睛亮亮的,盛著激動。
我抬眼表疑惑。
“小姐!公子離前給小姐的琥珀亮了!”
“亮了!”我有些驚喜,那是他走前給我的法器,這琥珀本有倆塊,一塊在我這頭,另一塊在他身上,兩者越接近,琥珀便越熾熱。
殊兒掏出琥珀給我,我摸著琥珀,感受到那愈來愈燙的手感,眉開眼笑。
“夫君回來了,夫君回來了。”
殊兒一同與我發笑,“殊兒就說嘛,公子忙完了,定會尋回家來陪小姐。”
想到那人,我立馬攥住殊兒的手,急急忙忙道,“殊兒快,給我換身新衣裳,再梳個好看的發髻。”
殊兒連忙扶住我做好,一邊打開櫃子取出了最好看的狐裘衣,綰好發後,又點了點胭脂,整個小臉都紅潤起來。
“小姐真好看!”殊兒咧嘴道。
我羞紅了臉,好看便好,好看便好。隻盼著,他能夠像以前一般歡喜我。
琥珀已經熾熱到無法觸碰了,發出了一道金光。
“啊,公子回來了!”
殊兒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驚喜的踱到院中,殊兒早已開了門,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庭院不知何時站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