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 方五張七(1 / 2)

蘇杭自古出美女,每個地方其實都有美女,隻不過其他地方的名氣沒有這麼大罷了。夜晚的西湖也是不平靜的,遭受了一整天日光的洗禮後,粼洵的湖麵上載著一艘艘畫舫,精致豪華的畫舫裏坐著三五成群的美女。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有這樣一些女人以自己的優點換取自己需求的東西,也總有一些男人用自己的辛勞尋求刺激快樂。這種事本就是相互的,這種交易古老而直接。司徒簡風選了一張最柔軟的大椅以最舒服的姿勢躺下,他一伸手就可以拿起小幾上的黃金酒樽,如果他想吃東西,隻需要張張嘴,侍立在一旁的美貌丫鬟就會從黃金玉盤中摘下一顆洗淨的新疆沙提或者舀一勺乘在黃金大碗裏的雪蓮羹輕輕送進他嘴裏。他全身上下至少被十數雙手或捏或揉著,這些手有的纖細瘦長,有的珠圓玉潤,有的指甲上塗滿清香的花草汁,有的手腕上係著紅絲帶。十數雙女人的手,十數個比花還嬌豔的女人圍著司徒簡風輕言笑語。司徒簡風喜歡黃金,喜歡女人,更喜歡享受。享受是為了更好的放鬆,一個人如果到了必須給自己放下壓力,調整心情的時候,他當然是碰到了不得了的大事。司徒簡風拿起桌上一張黑色的帖子,再次確認一遍已看過上百次的內容:敬啟:司徒簡風,久聞俠君大名,心往已久。九月初六天,萬望不吝賜教。武林後進單雲天。帖子有三種顏色,喜慶的紅貼,吊喪的白貼,以及專事斷抉的黑色生死貼。黑色代表著死亡,生死貼一旦發出,必須有一個人倒下去,這件事才能算作了結。司徒簡風歎了口氣,他也曾經年輕過,像這麼衝動激昂的事他當然也做過,而且還不少。一個人的成就總是由無數人的白骨鮮血鋪出來的,這個道理他也明白,但是當這種事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又難免心情忐忑。針不刺在自己身上又怎會覺得痛,每個人都是這樣子的。司徒簡風用的是劍,黃金劍鞘,寒光玄鐵鑄造的一柄五尺長劍,劍峰特地取了翠霞峰下一口碧落冷泉的泉水淬練開光,用這把劍切開鐵塊簡直比吃飯喝水還簡單。經過徹底地放鬆,他已經冷靜下來,然後他在心裏開始對今夜一戰分析構想。單雲天這個名字在短短兩個月之內響徹大半個江湖,他成名用的方法簡單直接有效,自河西至盤楊一路,不管白道**邪道,隻要是成名二十年以上的高手他全都拜訪過,攏共一十八位成名人物,現在已成為他的刀下敗將。九月初五,縱橫江陵數十年的猛鬼連翼真的做了鬼,這個消息到今天為止知道的人不多,司徒簡風正是其中一個。麵對這樣一個勇猛精進的對手,他的策略隻有一個:避虛就實,以守代攻,不發則已,一發製敵。剛不可久,年輕人的熱血衝動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但是這種力量勢必不能持久,他隻要嚴守門戶,以逸待勞,最後趁著對方氣勢衰落之際突然出手,這一戰他必勝無疑。想到這裏,他不禁笑了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戰略實在很好,他實在想不出自己失敗的理由,沒有失敗,隻有勝利。月上中鉉的時候,湖麵上的畫舫漸漸少了,唯有一座兩層高的樓舫靜立湖中心,司徒簡風就在這座樓舫上俯視著深夜的西子湖麵。月下有光,銀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湖水平靜如鏡。如鏡子的湖麵突然泛起一點漣漪,等到漣漪慢慢擴大,湖水不再寧靜時,遠方依稀能看到一條人影。一道墨影由遠及近,踏浪而來,波瀾跌起的湖麵竟像平地一樣,這個人走得並不太快,你若不注意他腳下踩著的是不能載人的水波,他的樣子跟吃完晚飯後在街上散步沒什麼不同。淡淡的月光下有一雙反光的眼睛盯著湖中樓舫,樓舫上的司徒簡風也已經看到了行走在湖麵上的人。月過中鉉,鑼響。單雲天屈腿一彈,雄鷹般振翅飛升數丈高,一口真氣吐出,人已翻身落下,直直地站在船頭。司徒簡風放下酒樽,拿起寶劍,走出裝飾輝豪的船房,走出溫柔女兒鄉,他眼中的迷醉沉淪瞬間不見了,凜然的神氣又回到他身上,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形象,他仍然是大風堂的司徒簡風。單雲天看著司徒簡風,司徒簡等當然也隻有回看著他。過了許久,司徒簡風終於忍受不了這股怪異的氣氛,他們又不是來相親的,就算是相親的也沒必要一直大眼瞪著小眼。他開口道:“你來得不遲。”單雲天道:“有你在,再遲也得來。”司徒簡風道:“看來你已做好準備。”單雲天道:“什麼準備?”司徒簡風道:“動手的準備,準備後事的準備。”單雲天道:“誰的後事?”司徒簡風道:“你,或者我。”單雲天好奇地問:“難道你沒有把握?”司徒簡風歎氣道:“一點也沒有。”單雲天也跟著歎氣,歎著歎著他突然笑著說:“不巧,我剛好有那麼一點把握。”司徒簡風道:“你既有信心,還不快出手?”單雲天馬上就動手了,就在司徒簡風說完那句話,他右手一翻,掌中多了一把狹長的尖刀,手腕再一翻,一刹那就劈出五刀。司徒簡風一直留意著他的動作,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司徒簡風也把寶劍抽了出來,一眨眼揮劍劍擋下這五刀。就在擋完這五刀之後,他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他的肉體已經開始衰落,以前可以在一瞬間完成的事現在需要多那麼一點點時間,他的劍比起年輕的時候慢了很多。雖然他的劍法理念更成熟強大了,但是畢竟沒有以前的手速,他的出手也不再淩厲。這個問題他或許早已察覺到,但是心裏卻不肯承認,要一個人承認自己的衰老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單雲天一招用出,勢頭更旺,他毫不猶豫地挺身躍進,一刀更快一刀,一招強過一招,霎時間就占據了上風。司徒簡風在這狂風驟雨的猛攻下隻能苦苦支撐著,他隻有等下去,等一個對方疏忽的機會。這是他唯一取勝的方法。這個方法終究還是沒有用上,一開始他就算漏了一點,一點的差別已經可以使他陷入絕境。在勉強周旋了二十九招之後,他的手臂逐漸變得沉重,劍法也用得更慢了。趁著一個空隙,單雲天當頭力劈一刀,司徒簡風就像一個被砍斷枝藤的圓葫蘆,軲轆一聲翻下樓船,墜入湖中。“好!好得很,單雲天不愧是單雲天,出手果然精彩漂亮。”就在司徒簡風落水的時候,暗中奔出兩個人,一下跳到樓船上。一個白白胖胖,慈眉善目,頂在腰間的肚子足有水缸那麼大,落腳下船卻輕如一片秋葉。另一個人身無寸肉,輕飄飄的隻剩下幾根骨頭,他的輕功當然更好。胖的人隻能是杭州萬事通八兩金,隻有他才有這麼一個大肚子,瘦的人也隻有常氏兄弟的老大常勝,除了他練的一氣五色焰,還有誰能瘦成一根苦竹。單雲天駐刀而立,努力把身體站得筆直,口裏不停地喘著粗氣。八兩金眯著眼縫仔細看著他,臉上笑意更盛了。常勝始終板著臉,難過的時候不流淚,開心的時候也不笑,所以別人很難看出他的心情。他沉默著,沉默中沙啞地開口:“你累了。”這句話當然是對單雲天說的,一戰而勝後,他難免會累的,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常勝繼續說:“現在你已經很累了,累得想要大睡一覺。可是你還不能睡。”單雲天道:“是的。”常勝道:“為什麼?”單雲天道:“因為我怕一覺下去我就起不來了,因為你們都不是好人。”常勝問:“你認識我們?”單雲天道:“現在我已經猜出一點了。”常勝道:“哦?”單雲天道:“你們就是方五和張七,你們故意用我的名義挑戰司徒簡風,然後又讓這個假的八兩金告訴我方五張七就在這艘船上,我一旦上了船,當然就入了你們的圈套。我們兩個無論誰勝誰負,對你們都沒有影響,負的人難念一死,勝的人同樣不會好過,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做那得利的魚翁。”他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氣喘得更粗了。常勝沒有否認,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神色,一種想笑又笑不出的表情。白白胖胖的假八兩金已經破口大笑,他以一種誌得意滿的語氣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知道得太遲了,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抹脖子自殺了。”單雲天咧開嘴笑了,這個時候他似乎隻有笑了,除了笑他還能做什麼?他笑著說:“可惜了,可惜你不是真的八兩金,你隻不過是一個三流的劫匪罷了。”假八兩金當然就是連雲十二匪裏的老匪屠夫張七,假常勝就是第五匪方五。張七麵對他的嘲諷不急不躁,作為一個刀口舔血佛老江湖,衝動是最不應該的。他隻是悄悄把手摸向腰間,等單雲天把話說完就把掛在腰上的皮囊裏十三顆血菩提打出。方五的左掌蒸騰起一片熱流,一氣五色焰這門功夫靠的是鑽心透骨的毒勁,拳腳功夫才是他的真本領。單雲天對他們的舉動視若不見,他接著道:“假如你是真的八兩金,你就該知道我跟大風堂司徒簡風的關係。”張七揚手打出十三枚血菩提,他肥胖肉嘟的手以靈活輕巧的掌勁發出這些暗器,任何一枚菩提打在身上都能造成致命的傷口。方五悶哼一聲,欺身而進,半途一個起跳,在空中打了三掌,踢出五腳。掌風掛人生疼,腳腳穿心要命。單雲天如果要擋下暗器,勢必被方五打成肉泥。假若他接下方五的三掌五腳,身上一定會多出許多個孔洞。他確實累了,平時不放在眼裏的攻勢現在也成了催命的毒藥。幸好方五和張七錯算了一點,這一點將是他絕地反擊的一點,也是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的一點。單雲天運起一口殘存的真氣,掌外激起一層護體罡氣,化掌為刀,一式七掌橫劈豎砍切了出去。十三枚血菩提電射而至,在這千均一刹那,船房裏衝出十三個嬌悄可人,美豔不可方物的美人。十三個豔芒四射的美人舞起十三支碧綠瑩潤的玉笛,她們前一刻還是躲在艙內瑟瑟發抖的柔弱女人,現在搖身一變成為江湖上稍有身手的三流低手。她們當然就是大風堂的人,每一個人的武功或許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她們有十三個人。人多就是力量的道理誰不知道?十三枝玉笛一齊出手,十三顆血菩提“喀”地被打得倒飛而回。甫一交手,常勝的一氣五色焰毒功立馬被單雲天身上那股無堅不摧的真氣打得四分五裂,單雲天反手再出一掌,常勝被擊得倒飛回去。水波中升起一條身影,月光下刺出一劍。頭朝下,腳在上,一招生死即分的“醍醐灌頂”直往張七天靈蓋骨送進。張七胖得像頭豬,卻機靈似隻貓,他的動作比貓更矯健。船艙中剛一衝出人,他已一步跳了出去,接住倒飛回來的方五,借著單雲天一掌打出的後衝之力,輕巧地躲過司徒簡風由水中發出的致命一劍,咚一聲紮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