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 殺(3 / 3)

他們是我的同類。

我好像是陷入了一個噩夢的苦海中,卻不知不覺。他們都在一個遙遠的岸上焦急地把我召喚。

他們的頭頂晴空萬裏,身邊花團錦簇最新章節古魔人。

我得橫渡大風,回到他們的中間去。

這樣想著,我就悄悄起了床,穿好衣服,係緊鞋帶,抽出我的武器,向門外走……

忽然我想起了躺在床上的芒圜,心有點酸楚。即使我是在噩夢中,她也陪伴了我這麼久啊……

我俯下身,想最後一次好好看看她的麵龐。她的麵龐十分暗淡。

我知道這一次別離將是永遠的。假如我們在噩夢中分離,或者在現實中分離,都有再見的機會。

可是,現在我和她一個將留在噩夢之海,一個將回到現實之岸……

突然,她睜開了眼。

我嚇了一跳。

她冷冷地說:“你為什麼撞我?”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懷孕都五個月了,你把我撞倒之後,卻跑了!……”她一邊說一邊在風中哽咽起來。

我驚悸了。

“還有,你闖紅燈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幾千人就死於這小小的僥幸心理?”

我步步後退。

她坐起來。她的頭發披下來,擋著她的臉。她赤身**地朝我走過來。

颶風眼看就要把窗子掀開了。

“你不夠朋友!我的車剛剛買來就借給你跑長途,你卻不想還給我了!你跑得了嗎?啊?”

我拌了一下,差點摔倒。

她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後那根本不像人的笑聲把鋪天蓋地的風聲壓了下去。

她猛地伸過一隻手來,那手閃著晦澀的金屬光,那是一隻鐵手,一隻巨大的挖土機的鐵手:“你過來!子席,你過來啊!”

我猛地舉起槍來!

我狂叫著把50發子彈都射向了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怪物: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50發,沒錯吧?)

我的槍口裏已經噴出火舌。

她像恐怖片裏演的那樣,踉踉蹌蹌地朝我撲過來,那隻巨大的鐵手勢不可擋地抓過來!正像我夢見的那樣,它把我的腦袋捏成兩半,那張我親吻過的嘴,變得越來越長,伸進我的嘴,一直朝裏伸,朝裏伸,吞吃我的腦汁……

我是被我的槍聲驚醒的。

我睜開眼,看見我坐在床上,手裏緊緊抓著我的衝鋒槍,黑暗中有一股刺鼻的槍藥味。

芒圜好像在微微抽搐著。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突然像脫胎換骨了一樣,大腦一下變得通透,清明最新章節狂龍邪神。

我靜靜坐在床上,像一座石碑。

天一點點亮了,芒圜的臉一點點顯現出來。她像紙一樣白。她的神態竟有幾分安詳。

她的胸口有無數個黑洞,像篩子。

床鋪早就被血水濕透。她的血已經流光了,像一莖幹枯的草。

我忽然盼著她像夢魘中那樣,突然超現實地睜開雙眼。可是,她一直沒有睜開眼。

芒圜死了。

世界一下變得更加寂靜。

我專門為她找到了一身頗像泰國空姐穿的那種衣服,而且把她的頭發高高地束起來——正像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之後,我專門找到一輛“切諾基”,把她的屍體抱上去,輕輕放在後座上,然後,我開著它,再次朝青藏高原奔馳。

草原茂盛,雪山相連。在林間,有一隻藏馬雞在采食野果。汽車的引擎聲驚動了它,它警覺地朝我看過來。

前途坦蕩蕩。

我要把她送上昆侖山。我是在那裏把她接來的,我還要把她送回那裏去。

我的口袋裏裝著她給我拍的那三張照片。我已經把它們衝洗出來。

第一張我站在經幡間,第二張我坐在“切諾基”裏,第三張我躺在沙礫上。

她在鏡頭之外。

假如我能夠活下去,那麼,多年之後,隻要我看見這三張照片,就能看見手持照相機笑盈盈的她。

而此時,她躺在我的後麵,好像睡著了。

我想起了我在昆侖山給她講過的那個故事——漫長的漆黑的夜裏,在一列前途渺茫的慢車上,一對陌生的男女,默默相依,朦朧甜蜜,彼此信賴,互相溫暖……

空天曠地,我又聽見了那首悲戚的歌謠隱隱傳來: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

我似乎明白了是誰滅了人類。

是人類的自私,猜疑,仇殺,把自己推向了滅亡。

最後,隻剩下兩個人。

我和她。

我和她應該互相親愛,互相依靠,互相支撐,互相照耀。但是,殺戮還在繼續,一個殺了另一個。

現在,剩下了一個人……

人的本性注定人永遠是孤獨的。

孤獨的我一點點接近了昆侖山頂。天上的星星出現了,大大小小,那樣的美麗。

今夜沒有愛,我會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