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也有人湊過去看看電腦前的程程,見她一臉冰霜,視線始終在顯示屏上,麵對他的友好問候也不理會,碰了軟釘子隻好灰溜溜地縮回腦袋,回到牌局中。
十點鍾的時候,編輯來催過一遍稿,那時主任正帶著眾記者幹得正酣,編輯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搭理他,氣得他一個勁地咳嗽,主任這才戀戀不舍從牌桌上收回視線,投向仍舊坐在電腦前紋絲不動的程程:“程記者,你的稿子還沒弄完啊?”牌桌上同事們也紛紛關注地向程程望去,那幾個正在細細品味從超市裏買回來的大小包零食的女同事們也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起把頭轉向程程。
程程這才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悶悶的“恩”聲,臉上的神情除了眉毛挑了挑,仍舊是剛才那副麻木不仁樣,主任第二遍問的時候,她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今天不交稿!”
話音一落,全場震驚,主任這才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今天采訪一部沒幾篇新聞稿交上來,即使是那些交上來的新聞稿估計也沒有多少的新聞價值,總編肯定統統都斃掉,剛才還在琢磨著孬好今天還有程程這篇市井新聞稿墊底,不至於被總編訓,現在可好了,程程這家夥耍他,臨陣脫逃,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主任沉吟了片刻,將一把好牌扣在桌子上,一邊警告著諸位不許偷看他的牌,一邊起身走到程程身邊,關心地問道:“為什麼今天不交稿啊?”
一位剛從學校畢業的女記者被主任那份拿腔捏調的做作給逗得哈哈大笑,引來眾人一陣附和,編輯也忍不住在一邊偷著樂。
主任這才也跟著嘻嘻哈哈起來,笑眯眯地問程程:“是不是我上個月沒把你的稿子報上去評優秀稿,對我有意見啊?”
程程“恩”了聲。主任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笑容頃刻間就僵在了臉上,眾人一看程程來真的了,立刻紛紛上前好言相勸,大意是可別一時意氣用事,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回頭吃虧的還是自己。
編輯也在一邊敲邊鼓,說道:“別鬧了!趕緊把稿子給我!否則明天的報紙就開天窗了!”
主任一聽說事態有這麼嚴重了,趕緊扯把椅子在程程身邊坐下,準備來番深刻的思想工作,一邊看著手表一邊嗬斥一下屬給他泡兩杯濃茶過來,大有今夜程程不交稿他死不罷休之勢。
程程輕歎了一聲,搖搖頭,揚起頭對編輯說:“十一點以前,我一定交稿!”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石頭落地,主任更是眉開眼笑:“程程,你真行!沒事拿你哥我涮著玩!罷了!今天我牌還沒打完,回頭我再跟你算帳!”說完就回到牌桌上,一邊質問眾人有誰剛才偷看他的牌了,一邊樂滋滋地展開牌,自言自語道:“可是好久都沒有摸到這麼好的牌了!”
編輯又叮囑了程程幾句後才放心地離開,幾分鍾後,辦公室裏又恢複了剛才的喧嘩,程程用眼角餘光掃了一遍眾人,一陣輕歎,將新聞稿存入U盤後,又建立了一個新文檔,一個十分顯眼的題目——離婚協議書。
這間位於三環路邊的一居室簡陋得可以了:發黃的牆壁、已有些裂紋的地磚、簡單的家具,耷拉下一角的窗簾,還有滿屋子黴氣衝天的味道,就這樣,房東還是堅持每個月要收六百元。程程將一千八百元的房租遞給房東,說:“我一次給你一個季度的,省得你每個月都過來了!”
房東忙不迭地接過錢,一臉的喜滋滋,一邊數著一邊說著:“你放心,我這個地方絕對清淨,看得出來你是個文化人,你們這些文化人就喜歡在郊外找個清淨地搞創作,對不對?我這裏對你來說太適合了……”
程程點點頭,一臉的不耐。房東識趣地閉上嘴巴,最後又問了句:“你沒什麼事了吧?”見程程搖搖頭,於是將門鑰匙留下,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程程打量著房間四周,這才露出一臉的疲倦,在床沿上緩緩坐下,五分鍾後,她就將長頭發挽成一個發髻,戴著長長的膠皮手套開始滿屋子地噴消毒水。她一直都有潔癖,這都是受曾是會計的姐姐的影響。姐姐做出納的時候,經手的現金上百萬,見過形形色色的客戶,有的把錢藏在鞋子裏,有的掖在腰間,有的放在帽子裏,還有的幹脆付款時現場表演脫衣秀——因為錢都放在內衣裏了,所以姐姐隻要一看見錢就條件反射地嘔吐,每次從超市裏出來隻要是收銀員經手的商品她一律都要戴上膠皮手套用84消毒液反複地擦洗,弄的小孩子吃零食都滿嘴的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