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城的原野(3 / 3)

“妒忌就直說嘛。”年特暗笑著離開了,看來教會的宣傳很有水分。走了沒有幾步就見到一座很大的教堂,許多驅逐出來的人正亂糟糟圍在門口,許多神官麵容沮喪。

“活該!一定是教會的使者無禮,把老爸惹怒了。他早就想把教會鏟除了,鏟了再除。”年特繞道離開了,“這種地方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年特繼續往前走,有個人很可能是盜匪,跟了他一段,大概看年特腿上有傷,衣衫又華貴,想打打主意。年特順路到武器店買了一套硬弓,試弓的時候隔著百步,一箭射掉了那人的頭巾,沒入土牆半箭的深度,那人便撒腿逃走了。

“哈,腿不方便的時候用弓箭最合適了!老板,用熟牛皮幫我紮一下,再給我兩壺箭,要鐵頭的,一壺魚尾箭,一壺雕翎箭!”

“這才是練家!送您一頂流行的箭手帽!”老板很開心,“現在流行橄欖綠,很多鄉下把式也來買帽充數。”

“謝謝老板,我旅途還真需要一頂帽呢!”年特帶上帽照了照鏡,頭上多了一根長長的野雞翎,“哈哈,滿特別的感覺。”

“去玩嗎?到富士山城?”

“富士山城怎麼了?”

“有采青大會呀!你不知道?”老板手裏幹著活,一麵解釋著,“爐上有茶……你是外地人啊?年輕人都喜歡熱鬧的,去看看吧,說不定會遇到一見傾心的姑娘。”

“別逗了!好姑娘當然是所有的人一起看上,”年特笑了,“要是大家全都一見傾心,不是變成了害人大會!”

“你好悲觀哪!還沒有意人吧?”老板也笑了,“再送給你一根紅絲線!”

老板用紅線一匝一匝密密地繞在弓把上,遞給了年特。年特感到十分順手,這個東西物美價廉,老板的手藝也不是蓋的,自然也不吝嗇,一把金幣撒了過去,嚇了老板一跳。

年特神秘地問:“你們領主有沒有閨女?”

“哈哈,哈哈……”老板被金砸傻了,笑得很不自然,“他沒有,不過我有……”

“再見!”

年特拄著拐杖上了馬,玩著弓箭,往富士山城騎去,“這麼說明天是青苗節,我是跳不了舞了。不過那裏的園林很有名,反正湊湊熱鬧也好。”

小母馬溜溜噠噠走在大街上,一匹黑色的大馬拉著車被小母馬漂亮的毛色所吸引,不顧主人的鞭,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麵,小母馬回頭看了一眼,尾巴往對方臉上一甩,馱著年特跑起來了。年特哈哈大笑,絲毫不在乎腿上的傷痛,縱馬飛奔,天黑的時候來到了富士山城的郊外。

“倒黴,走岔了!穿樹林吧!”年特看了看地圖,有個路標沒有看見,偏到山下去了。樹林不大,如果穿過樹林也許趕得上關城門,就不用露宿了。

年特挽著韁繩,給小母馬打氣,奔入了黑呼呼的樹林,正在急著和拂麵而來的小樹枝糾纏的時候,一陣天殺的歌聲從樹林深處傳了出來,而年特無法抗拒地聽到了。

“我聽到樹林裏……有姑娘唱歌。那是一首讚歌,讚美神的恩德,而她一定愛著什麼,所以歌聲節拍歡快,洋溢著幸福,但願是有約於山林,我隻能從歌聲演繹這麼多,因為我甚至感到怯懦了。”

年特躺在幹草堆上,整晚不能入睡。那歌聲不能抗拒地回蕩在他腦海,年特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樹林裏的感受,那歌聲就像是一道歡快的小溪流過來,讓他停在那裏,一停就是一個鍾頭,結果錯過了入城的時間。

“那歌聲那麼歡快,就像是天真無邪的天使來到人間,我很想悄悄走過去,看看她是誰,又怕她長得不合我的意,又怕我的失禮冒犯了她,又怕——她在等誰。所以隻能靜靜地在一邊聽著,像個竊賊。我真是可笑,隻是一首自編的跳舞的歌,說不定那姑娘用一把金幣就能買回家,更可能大半夜在等一個男人來樹林幽會,結果我卻誤了入城,最後躺在稻草堆裏。”

年特盡情地嘲笑了自己,但那歌聲還是在腦回蕩。黑夜,已經入歌了。

天亮的時候,公雞的叫聲響成了一片。年特很想把它們統統買下來砍死拔毛,可就是那樣也已經來不及了。

“唔——”年特痛苦地在稻草堆裏掙紮。

農場主一臉開心,奸笑著走了進來:“睡得好吧?有錢?尊貴?哈哈,進不了城也得睡稻草堆!另外,請付過夜費一個銀幣!”

“這也要錢!”

“不要說你沒有,我會送你去見領主!或者給我幹一天活。”

“你們領主啊?我也很想見。”年特知道農場主大概是有落井下石的嗜好,尤其是欺負落難的貴族弟。年特順手抽出一張一萬金幣的金票,“麻煩找回來。別說你找不出,我會派兵來砍你的頭。”

十分鍾後,農場主家的公雞已經少了一隻,年特微笑:“不用太豐盛,早餐嘛!”

農場主滿頭大汗:“(惡魔——!)早餐當然吃飽些好!快——!牛奶……煎雞蛋!”

農場主的老婆私下埋怨著:“大早上就吃雞!”

“小聲!我怎麼知道他是玫瑰郡那個出名的少領主!你沒看見那麼多教堂也說拆就拆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會出事的!”

“他單人騎母馬像是落魄貴族嘛!”

“早——飯——!”年特拖長聲音,農場主擰毛巾:“就來!您先擦臉!”

“太涼——”

“燒熱水——!”

“熱水要多少錢啊?”

※※※

“嗚——!爸爸,媽媽,對不起——”

在農場主身上找到了咪咪的影之後,年特心滿意足地走了,當然半個兒也沒有給。

清晨的富士山城已經熱鬧起來了,作為富山郡的郡守,富士山城談不上宏偉,但是別具一格。一座並不陡峭的山丘從草原上隆起來,漫山都是野花,一條修整得很寬的馬道直通向丘頂的富士山城。

富士山城這個名字也很貼切,這個郡裏就這麼幾個有錢人,全都在這裏了,所以就換著花樣慶祝,每個月都有慶典,大慶完了小慶,幾百年下來,富山郡的音樂素養猛增,人人能歌善舞,竟然也成了一個特色。教會在旁邊的四弦城建立基地,專門培養唱詩班的少女。

這種滿街載歌載舞的景象落在年特眼裏,不免罵一聲“敗家”,在玫瑰郡,人們工作辛苦才會收入頗豐,休息日大街幾乎全都很冷清,如果一大早當街唱歌,是會以擾民罪蹲大牢的。但是在富士山城,歌聲和公雞總是前後腳響起來,年特走在路上,不知何時也被那種載歌載舞的氣氛感染了。

民謠,山歌,聖詩,路上每隔幾十米都是不同的精彩,出類拔萃的姑娘們遙相呼應,小夥跳個不停,不會跳舞的拿著弓箭比比劃劃,各自展示著自己的風華,被熱情的人群所包圍。聽著掌聲就知道哪裏有精彩,人們的行進速度也因此忽快忽慢,前進甚至倒退。

騎士把鞭甩得“叭叭”響:“散開!散開!不要堵著路,進城去跳!這位小姐,不知道我的馬有沒有榮幸為您效勞?”群眾有人大喊“以權謀私!”哄笑小姐酡紅著麵孔拉著騎士的手登上馬背,然後繼續放聲歌唱。

年特騎在馬上,沒少被推推搡搡,倒也十分陶醉。

進城的時候,城門官注意到他的傷腿,問了一聲:“腿斷了?”

年特點點頭,城門官沒有不讓他進城的理由,但是明顯地投來一種厭惡的表情。年特的心多了個疙瘩,偶爾有人對他發表議論,年特留心聽著,漸漸明白了。

在富山郡,沒有礦山,沒有多少危險的工作,也沒有多少福利製度,不像玫瑰郡,受了工傷會有豐厚的金錢補償,勞動出色還有額外的打賞。公爵們把錢都扔進了娛樂,興建教堂,所以有殘疾就很不幸。而且,這裏遍地教堂,斷腿隻要花上一個金幣就可以在教堂求神官治愈,如果有錢教會卻不肯給治,那就有黑名的嫌疑了,所以是件挺可恥的事。

“這些王八蛋!”年特覺得自己挺冤,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那麼討厭教會,也許是受家裏的影響吧。

父親賽格大公總是憤怒地說:“他們是寄生蟲!他們毫無顧忌地濫用神的力量,就像是在吸這個世界的血!”

年特記得剛懂事的時候,媽媽帶著他去街上買東西,有個老婆婆在街上辛辛苦苦把彩色的麻搓成一條腰帶,教會的神官也在耐心地等待。

“媽媽,為什麼神官也想要?他們不是很容易就可以用魔法得到嗎?我見過,很燦爛的……”

“魔法得到的東西不長久,在普通人看來也許光輝燦爛,在智者眼隻是徒增些滑稽罷了,哪有勞動得到的好。這些道理,即使是神官,也很清楚呀!”

媽媽去世的那年,鬧了饑荒,年特吃不下去飯:“好難吃!媽媽死了,我連飯也不想吃!”

“不是,”剛強如同鐵人的父親含滿了眼淚,“不是因為媽媽的關係,我們沒有米了,還上了當,這些米是從教會買來的,都是用魔法在瞬間就長好了,所以不好吃。”

年特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傾囊掏出三千萬金幣買來的卻沒有營養的米使多少人吃飽了卻麵黃肌瘦,領民責怪領主無能,領主又有什麼辦法?從那之後,在玫瑰郡米店見到米都要檢查試吃,神官買米時遭白眼,所以額外要求教徒捐米給教堂。

陳年舊事在腦閃過,年少時曾經黯淡的時光讓年特的眼睛不知何時濕潤了。一陣銀鈴一樣的歌聲就像小溪歡快地跳越,是那麼熟悉,把年特從幽深的地方喚醒了。

年特覺得自己是個白癡:“原來昨晚不過是在練歌!害得我整夜都睡不著!”他想仔細觀看那歌唱的黃鶯,卻看到一頭小鹿在溪水邊優雅地一躍。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爆開了,年特再也聽不見,再也看不見,除了那歌聲,除了那少女。他的呼吸困難,但是思路清晰。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