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有一首大家都愛唱的歌,幾乎得勝後總是在唱的,歌詞的內容是從聖詩裏摘出來的:
‘從瀑布發聲,深淵就為之響應。黑夜裏我歌頌禱告,白晝,神必施以憐愛……’
我聽著同伴歡快的歌聲,跳進戰壕裏撿一把匕首,看到了死去的敵軍主帥的屍體。那時野蠻人為了阻止騎兵,到處都挖了壕溝,他們的主帥就死在壕溝裏,渾身都插滿了箭,像刺蝟一樣。
‘即使是敵人,也是可敬的勇士呀!’若是人類的主帥,即使吃了敗仗,也可以逃出很遠,甚至大多數從容地回到家裏。這樣想著,我就向他表示敬意,行騎士半蹲禮。
突然——”
瑪絲塔講到這裏的時候,麵容扭曲了,似乎那殘酷的景象就在眼前。
“就像是神罰的火焰從戰壕上方猛烈地爆發開來,我感到嚴重地窒息,被土埋了起來。同伴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聲,當我掙紮著從壕溝爬起來,就隻有我一個活著的人了。”
眾人聽得呼吸也停頓了,那天晚上恐怖的景象仿佛又在眼前重現,人人都攥緊了拳頭,把下唇咬得沁出血來。
“那麼,也是有人自爆嗎?”
“不是的。”瑪絲塔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失去戰友的悲痛二十幾年都無法消散,“當時我敢肯定,方圓三十裏絕對沒有活著的敵人!一個都沒有!何況那爆炸的心就在被踏平的幾十米外。”
“那麼說……”
“是的,不是自爆!”瑪絲塔悲痛得大叫,“就和神誕那天晚上一樣,從下午兩點開始,沒有成年人在十二點之前能夠接近神誕聖堂!而聖堂裏一開始也不可能有人藏匿……那根本就是魔法師本人不在場的魔法。”
“魔法師本人不在?”眾人都喊了起來,“那誰來發動魔法啊?”
“當時所有的人都說是有人躲在屍體堆裏,說世上的事總有意外,到後來,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了。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我蹲下的時候正好同伴的歌唱到最後一句。”
“難道……”年特想到了一個可能,臉色變了。
瑪絲塔大叫:“是的!大神官要在一晚上對一千多個孩進行祝福,又希望祝辭不盡相同,難免會沿用聖詩的次序一篇一篇來念。那首歌的詞也是從聖詩裏摘出來的,那魔法事先就念好了,隻剩最後一句!大神官念出那句話的時候,魔法就完整了,發動魔法的不是別人,是大神官自己!”
“太過分了!不管是誰都太過分了!”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年特一度把臉深深地埋在十指當,最後咆哮起來,盡管有種種派係,種種不合,但是在那充滿歡樂的夜晚,大神官是那麼真誠地祝福著每一個天真的孩們,甚至用了一千多種不同的祝辭,而這份心意,卻被人用來扼殺幼小的孩,是大神官最心愛的孩們。
“是誰?是誰呢?”
此刻,憤怒前所未有地在胸激蕩,年特第一次強烈地湧起殺人的念頭。一個影迅速浮現在腦海,年特咬牙切齒,“是前幾天溜進聖堂的那個混蛋!”
“沒錯!一定是他!但是耽擱了這麼久,他一定已經跑遠了。”
“什麼?你們知道凶手的樣?是人類?太好了!”瑪絲塔鬆了口氣,“還有一條線索也許用得上,雖然和二十幾年前不一定是同一個人,但是一定有關係的,所以,如果到野蠻人那裏,一定可以問出些什麼的。這種獨一無二的危險方法絕對不可能隨便流傳,和野蠻人關係密切的人類,應該可以問得到。”
“天之道,其猶張弓。”年特喃喃地自語,最後抬起頭來,“既然天道不爽,便替天行道好了。我要用我這雙手,把那個混蛋碎屍萬段!”
“算我一個!”
“帶上我……”
怒吼聲此起彼伏,騎士們心手相連。安卓美緊緊抱住年特的胳膊:“那天我也在場,所以,不要說不讓我去。”
“你們……你們都是我的驕傲!”瑪絲塔一聲呼哨,有馬從樹林裏跑了出來。瑪絲塔從馬背上取出用布包著的風神劍,交給了年特:“帶上它!孩們!野蠻人的領地如今已經退到了北方的沙漠,一切都要小心。”
“好……我們走!”騎士們振臂高呼,就要踏上討還血債的征程。突然有人問:“我們去和凶猛的野蠻人打交道,追殺可怕的凶手,那你去幹什麼?”
正在狂熱的人如夢初醒,紛紛回過頭來盯著瑪絲塔:“對……我們去拚命討還血債,那你呢?”
“我?”瑪絲塔指著屁股上的箭,“我老了,還受了傷,不能隨你們前去了……放心吧,我會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報告給公會和哈馬斯陛下,等著你們的好消息!一路順風……”
“順你媽個頭!他一定是想去領重要線索的高額獎金,利用我們去賺取名譽和金錢!”眾人額頭上青筋爆起,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剛才的故事也很有可能是假的!他是想利用我們去打野蠻人!”
“你們怎麼能那樣說呢?我是那種人嗎?”
“你就是那種人!打死他!”
“慢著……你們難道還算是騎士嗎?”塔克斯大喊一聲,一股正氣大義凜然,“現在是什麼時候?大神官的仇,孩們的仇!那些血還沒有流幹,你們是幹這種事的時候嗎?”
大家都慚愧得低下了頭。“我們是在幹什麼呀!我們真是不配稱作騎士。但是——”眾人抄起凶器,“如果你以為這麼說我們就會放過你,那就大錯特錯了!”
“哇……!救命……”
安卓美公主和眾位押解兵士:“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你們打,我們也一起打吧!”
※※※
一陣風暖洋洋地吹過,瑪絲塔四肢攤開趴在地上,活像狩獵晚宴上作為主菜的小公牛趴在烤肉的石板上。年特伸了個懶腰:“這樣,一件心事就了結了!”
“啊,就算是去拚命,都覺得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是啊,如果打不到他這一頓,我死也不能瞑目。”
沒有仇的各位:“賺了就好……”
“那麼,”年特望著趴在地上的瑪絲塔,對押解官說,“由於校長瑪絲塔半路設下埋伏,不要命與各位廝殺,犯人年特逃走了,幸好各位沒有受傷,還抓住了瑪絲塔。這樣,也可以向騎士公會交代了。”
“那麼,路上小心!我們期待你們安全回來!敬禮……!”押解隊員們向他們致敬,“請把好消息帶回來。”
“不會讓大家失望。如果失敗了,我就死在那裏!”這樣說著,也是這樣想著,心裏突然舒服了。每個人心都明白,不管去多少人,都是死的成分居多。如果必死,就帶著愉快一點兒的心情上路好了。
“所謂樂極生悲,憤怒之極的時候,也反倒苦笑呢。”年特最後看了一眼瑪絲塔,覺得這廝的存在自有其價值。
※※※
暖洋洋的日裏,勇士們向北出發了。駿馬奮蹄,天黑的時候趕回了一座小鎮,並決定在那裏稍做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