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能站立的隻是一小片,周圍是沼澤、火坑、懸崖,令人痛苦地矗在中間。
清兒不信鬼神之說,在離城門口不遠的林子裏將就了一宿,各種動物的鬼哭狼嚎也聽了一宿。
誰曾想,受慣了折辱的小女娃,爆發起來竟那般激烈。她居然一夜未回家,不管她的娘親是否在擔心她。
在這特殊的一夜,她思考了許多從前不曾深思熟慮的東西,譬如李先生為何不帶她遠去雲山,爹爹為何至今不露麵,可這些都不是小孩子能想通的問題。思考了良久,清兒的眼皮漸漸闔上。
朝陽起,最寒冷的夜晚終於過去了。抱膝而眠的清兒被鳥啼吵醒,站起身,似乎對周遭的景象茫然無措。
短暫的休憩令她忘卻了昨日的抉擇,驀然想起,實在難以承受。清兒不是魯莽的孩子,乍一醒來她仿佛換了一個人般,恍然想到自己夜不歸宿娘親該如何焦急,回去後又會遭到怎樣的責罵,種種後果昨日她都沒有想過。
然而已鑄成過錯,她走出了城門,究竟該不該回去?她又坐了下來,麵朝南方,不願去看義口城,靜靜思量。
向前走,是雲山還是無邊的未知,清兒不知道。但凍餓了一宿的她知道,回到城裏就會重新回到娘親的懷抱,即使受人欺淩,畢竟那裏最溫暖,最可靠。
“啾啾!”一隻美麗的鳥兒從天而降,落在枝頭上放聲高歌,打斷了清兒糾結的思緒。
清兒仔細打量著鳥兒,眼神逐漸變得清亮。她看到了自由,哪怕是一個人,至少能得到自由!
刹那間她已打定主意,決定不再回身後的這座小城,去雲山、去尋李先生,就算什麼都尋不到,自在就好。
但隻是一瞬。
也是一刹那,方才還在高歌的鳥兒悲鳴一聲,一隻清兒從沒見過的大雕擒住了它。刹那間的美好登時支離破碎,化作一片片凋落的羽毛。
清兒怔住,林中也一下子寂靜下來。
那雕足有半個成人大,蹲在樹幹上狠狠瞪著清兒,似乎在琢磨要不要把地上的小孩一塊兒帶回去。
清兒緊緊靠著大樹,盯著老雕嘴巴張得老大,卻不敢喘上一口氣。方才她甚至把鳥兒當作了自己,大雕撕碎了鳥兒,就像撕碎了她一般。
血淋淋的事實令清兒仿佛明白了,林子便如義口城,她是鳥兒,大雕就是欺負她的那些孩子,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不公事,天地雖大走到哪裏都是弱肉強食!
緩緩地吸一口氣,清兒按下心頭的麻亂、恐懼,算計著此地與城門的距離,打算尋個機會就拚命往城裏逃。
僵持片刻,林中不長記性的鳥兒又開始此起彼伏地歡叫,老雕脖頸一動,卻引得清兒心中一凜,以為老雕要撲過來,立刻撒開腳步沒命地跑。
這一跑可大事不妙,老雕拍起翅膀跟在後頭窮追不舍,若不是一雙長翅在林子裏施展不開,早黏上了清兒。
跑了一陣,清兒已到了林子的邊緣,回頭見老雕笨拙地在枝頭穿梭,以為身後的大鳥也就這點能耐,於是依舊照著來時路線向城門急奔。
殊不知,空曠之處才是猛禽的最佳覓食地點。
林子與城門有那麼一段距離,清兒剛出林子,覺得身後有些不對勁,向後一看才知道與老雕也就差了不過七八步。
這下子清兒追悔莫及,邊跑邊使勁向把守城門的衛兵揮手,大呼“救命”,可就算再給衛兵一雙腿也是愛莫能助,那雕擺著著地的架勢,眼看就要夠著清兒了。
恰恰此時,清兒嚇得雙腿發軟,腳下一絆竟倒了下去。
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清兒腦袋一片空白,嘴裏含糊念叨著:“娘、李先生、爹……”
她趴在地上,曾經與她有交集的人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裏閃現,接著是那老雕如何把她撕碎再切成肉塊的恐怖慘狀。她幾乎可以預見今後,她的娘親整日埋在幽暗的屋子裏,對麵的林嬸邊給小雞喂食邊給小林子講她喪命於老雕的故事……
這時耳邊響起沙沙之聲,清兒想大概是那雕在圍著她轉,尋思著從哪下口。不禁緊閉了雙目,等著即將到來的尖喙利爪。
“來了!”感覺到身後有東西在抓她的衣服,一下子把她提了起來。
清兒膽顫心驚地睜開眼睛,以為被老雕抓走的她,看到的卻是一張人臉。這張人臉也不比老雕來得俊俏,是張刀疤臉。
正是最初與她娘親在一處的夏侯伯宏。至於那老雕,早已被一箭射穿。
清兒狼狽地被拎在半空,嘴裏吐著泥沙,之後無措得不知該說什麼,卻聽夏侯伯宏粗獷的嗓音大笑道:“都看看,這小女娃尿褲子啦!”
在場還有五人,其中安小五也在其列,夏侯伯宏耀武揚威地一一展示給他們看。清兒一慌,趕忙朝身下看去,果然下身濕漉漉的好不難看。
眾人哄堂大笑。
清兒好歹是半大女孩子,受了驚嚇又被人這麼作踐自然委屈難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不哭還好,一哭眾人更加肆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