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敬雖跟莫六斤同歲,但因他是曾跟在莫老太爺身邊的人,加上顧敬一直就在莫家做事,前後一算,少說也有三十來年了。所以顧敬在莫六斤眼裏,更像是親人,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莫六斤甚至是將顧敬當成是自己的長輩來看待,平日裏生意上的事,他也多是找顧敬商量著辦的。
親情是很個神奇的玩意,它既能讓為人父母者對自己的子女毫無保留地付出,但同時,又能讓為人父母者對自己的孩子懷有不信任的態度。或者說,孩子在父母眼裏永遠是孩子,孩子說的話,特別是當說到一些所謂大人的事情時,很多時候是不會被父母重視的。此等慣性,無論古今,都一樣。
莫璃雖上一世沒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卻曾管教過幾個妾室的孩子,所以深知這一點。因此她一開始就先找了顧敬,顧敬雖也算是她的長輩,但亦算是莫家的下人。這種身份上的差距,使得顧敬對莫璃的話不得不認真考慮,而且莫璃道出此事,亦非異想天開,而顧敬也不是十分愚鈍之人,再說以眼下莫家麵臨的情況來看,這確實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半柱香時間後,顧敬被說得有些心動了,他手中的冊子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放下,兩手交握在一塊來回走了幾步,然後才站在莫璃跟前道:“隻是大姑娘親自去跟掌櫃說這些話豈不更好,我到底是個下人,再說這事兒……”
“顧大叔就不要跟我這般謙虛了,您也知道爹向來是將您視作兄長,您的話他多是會聽的。”莫璃輕輕一笑,然後就是一歎,“而且我是女子,又將出閣了,為著以後婆家那邊不將我看低,爹是怎麼都不會讚同我沾染外頭買賣上的事兒,所以我隻能求顧大叔代我出麵幫我說服我爹,到時這事如何辦,我再暗中隻會您。”
“璃璃啊,你跟當年的老太爺真有幾分相似,就可惜是女兒家……”顧敬看了莫璃良久,忽然想起當年手把手教自己的,雲裳閣的第一任掌櫃。那會他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什麼都不懂,連字都不認得。若不是當年的老太爺,他真不知自己這一輩子會怎麼過,想著想著,心頭不由感慨萬千,於是便點了點頭道:“掌櫃那邊我會盡量去說服的,雖說是個難得的機會,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就算掌櫃有心,照我看這事多半也是成不了。畢竟這真不是小本買賣該奢望的事,即便有可靠的消息和一些人情關係在裏頭,但充足的銀錢和貨源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有,還得防止得罪人的事兒,不然雲裳閣以後怕是做不下去,買賣這事兒啊,最忌是擋人財路。”
“我明白的,所以很多事情還是需要顧大叔幫我想著,爹那邊就拜托您了。”莫璃鬆了口氣,隻要顧大叔點頭了,那她爹那邊多半就不會有問題,畢竟眼下店裏的境況確實是不容樂觀。
看著莫璃轉身出去的背影,顧敬又歎了口氣,心道大姑娘要是哥兒就好了,掌櫃的也就不需像現在這般焦心,店裏的買賣也能比現在有起色。
四天後,就在莫六斤借著墨染的關係,為紫花布批文的事悄悄奔走,各方打聽消息時。
謝家那邊,謝老太太正好收到嚴氏從瘦湖別院那傳回的消息,前兒半夜謝月娘身上的事兒弄幹淨了,今日一早也緩過神,睜了眼,還能吃些東西了。至於那事的過程如何,回來的人未細說,謝老太太也不想聽,隻簡單問了幾句,曉得對以後沒什麼影響後,就擰著眉頭舒了口氣。謝家這邊的事算是處理好了,目前看來沒走露一絲風聲,隻是楊家那邊卻遲遲未送消息過來,謝老太太生了半日的悶氣後,就將這一股子怒火全推到楊家那邊。
於是當日下午,謝老太太將次子叫來房中訓了半日,傍晚,謝家二爺即修書一封,送到巡按察院處。次日一早,楊同知楊大人剛進衙府,還不等坐下喝杯熱茶呢,就被知府大人叫過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一開始楊大人還摸不清腦袋,後來一想,心裏就有了譜,再一琢磨,即察覺自己明年升官的事兒怕是要黃了!謝家這大手一壓,別說以後升官了,他的官路能不能繼續走下去都難說,這眼看馬屁要拍到馬腿上了。
晚上,楊大人白著臉回至家中,就一口氣直奔楊夫人那去。
當晚,楊家上房的燈燭一直燃到下半夜也未見有人去吹,直到燈油燒盡了,才慢慢熄滅。
翌日一早,天才灰蒙蒙亮,楊夫人就頂著微青的眼圈從床上起來。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仔細挑好衣服後,讓兩三個丫鬟幫忙著換上,再往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粉,又戴了滿滿一頭珠翠,然後才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備上貴重禮品,親自拎著,上了車往謝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