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當然沒有"遇亂則隱"、"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這種名義上清高、實際上隻是縮頭烏龜的心思,他咧嘴苦笑道:"我可沒有你們想的這般清高,我剛才說的就是大實話。"
"考進士實在沒有什麼意思,"傅青河搓手笑著說,"林爺考不中倒也罷了,要是考中了,我不是要頭疼死?"
林縛笑了起來,說道:"就是,就是,頭疼事不能讓傅爺一肩擔之。"
會試又名春闈,春後三月在燕京舉行。要參加會議,這時候就要進京準備,除了溫習書文外,還要打點關節。考不中倒也罷了;考中進士,除了一甲三名(狀元、榜眼、探花)即授官職之外,其他二甲進士及同進士出身的人都要留在燕京進翰林學士院修造三載才會真正的授予官職..林縛萬一會試高中,除非能考中前三元,不然人就要留在燕京,這些少年就要全托給傅青河照應了。
蘇湄心裏清楚照顧這些少年的難處,沒有身份,人數又多,但是她仍覺得林縛的個人前程要緊,說道:"思澤他們,我們辛苦一些,還是可以照顧過來,不能耽誤林公子的前程.."倒是有些怨傅伯說話過於爽直了,怎麼可以再將麻煩留給別人呢?
傅青河哈哈一笑,也不解釋,也不點破蘇湄有些過於關心林縛的個人前程。他前半生是一介武夫,近十年來隱逸江寧,也習字讀書修身養性,終究粗淺,識不得什麼錦繡文章,但是他一生識人無數,隻認為還有幾分看人的眼力。雖然之前眼拙,看輕了林縛,但是近一個月來朝夕相處、共濟扶危,傅青河便想:區區一個進士出身怎麼安下林縛的心胸?
林縛嘴裏說是要練習弓箭,傅青河知道他從細處看出自己出身軍伍,教導諸少年之餘,也跟自己討論軍伍之事--學治軍,才是他的真正用意吧?傅青河也不認為自己在治軍上有什麼過人之處,但早年追隨在侯爺身邊,總有幾分閱曆能夠教人,他心裏想,侯爺喜歡提拔後學,要是侯爺在世看到林縛,是如獲至寶,還是深以為忌?
傅青河想起一事,問林縛:"林縛是不是也要用個別的名字?"
"也行,"林縛點點頭,拔出腰刀,拿刀尖在甲板上刻下"譚縱"二字,將刀插回刀鞘,說道,"若在外人麵前,恩澤跟傅爺就以此稱呼我吧。"
許多地方都兵荒馬亂的,但江東、淮上、浙西等地府縣還好,戶籍管理嚴苛。諸少年不能公開身份,也就是沒有身份的無籍之眾。這年頭,就算流民、乞丐,也是有戶籍的,多半是那些為非作歹、落草為寇之徒擔心連累家人、宗族,才更名改姓,放棄原來的身份,做無籍之眾。林縛有功名在身,要是他與無籍之眾私通的事情無意間泄露出去,不管有罪無罪,功名首先會給剝奪掉。即使要想辦法給諸少年在別處入籍換個身份,這麼多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成的。小心為上,特別是諸少年就算是落流藏匿在鄉野,總也要跟外人接觸,化名就十分必要。
至於傅青河,林縛懷疑傅青河本身就是化名。
傅青河看著林縛刻在甲板上的兩個字,讚道:"好名字!"他卻完全不知道這個名字對眼前這個青年的意義。
林縛極目眺望遠天殘霞,附魂重生之事,即使說出來也無人會信,他原以為在這個時代隻能以林縛的身份活著,傅青河說及化名一事,他毫不猶豫的在甲板上刻下"譚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