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對的,也有大弊。
這時候林縛坐視吳黨將董原在浙北的勢力架空掉,甚至進一步從浙北將董原逐走,倒不是淮東突然間改邪歸正,要助新帝加強對地方的集權,而是從根本上,淮東是要削弱浙北三府及平江、丹陽兩府(即太湖平原地區)的軍事實力。
淮東與浙東之間隔著太湖平原,董原是有野心的一個人,一旦讓他在太湖平原形成相對獨立的割據勢力,對淮東的形勢是極不利的——這幾乎意味著淮東最核心的區域,都處於董原的直接攻擊範圍之內。
林縛一時不能將觸手伸進太湖平原,與其讓董原紮根其間,令淮東坐臥不安,不如暗中推動吳黨將董原從浙閩逐走——削弱太湖平原的軍事力量,才是最符合淮東利益的。
假如將來有必要,淮東戰卒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控製太湖平原,不用擔心在進入時就會受到大規模的阻礙。
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維揚——淮東一時間不能將觸手伸入維揚,但也要盡一切可能的削弱維揚府的地方兵備及駐軍。
這時候室裏的光線暗了下來,林縛站起來,推開窗戶,看著外麵的天空起了陰雲,像是要下雨。
算著時節,也是進入梅雨季了;在過去兩個月時候裏,永嘉府境內幾乎是星雨未降,旱情頗為嚴重。
看到有下雨的樣子,林縛也頗為高興,田裏的麥子也需要這一場雨抽穗,但周同那裏的軍事行動會大受影響,再往後也意味著東海將進入風暴季而暫時封航。
稀稀落落的下了一陣雨,半炷香的時間,地麵還沒有完全浸濕,就雲開收晴,完全不過癮。
“這雨下的,聊勝於無……”林縛搓著手,轉回身跟高宗庭說道,也沒有興致將殘局再進行下去。
“各地旱情都嚴重,便是淮安府夏糧收入也會因為旱情而減少許多——根據各地搜集來的情報,浙西大旱已經成災,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奢家今年不但不能從浙地獲得更多的補給,甚至還給吐出一些糧草儲備,要防備地方出現民變。但河淮的旱情,使得黃河從河中府往下,最淺的地方都能趟馬過河,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啊!”高宗庭說道。
“不管封不封鎖,往山東還要多派探子,”林縛說道,“黃河兩岸旱情嚴重,使水位大減,這本身沒有什麼可怕的。要是燕胡想借水位低淺派兵趟過黃河,也隻能是小股騎兵;不然的話,入夏後一場暴雨就會使水位激漲,會給他們帶去太多不可預知的風險——但恰恰如此,以為黃河在夏秋時是天然屏障,也會使山東放鬆警惕,這才是最大的凶險!”
以往燕胡騎兵隻能在冬季封冰之後,才能越過黃河南下,進入河淮平原。
在二月下旬,燕胡南侵兵馬紛紛退回到晉南、燕南;大多數人,包括青州諸人在內,都認為在入冬之前,燕胡不可能再次大舉越過黃河南下。
青州要利用這段時間,以陽信城為核心,在朱龍河南岸修築大量的防壘。
但在燕胡控製晉郡及燕冀之後,特別是燕京滯留數以萬計的、專為宗庭修造宮殿、皇陵的匠戶給燕胡得去,隻要燕胡能在黃河南岸占領灘頭陣地,是有能力在黃河上搭設棧橋以供大軍通行的。
林縛就怕青州諸人及梁家警惕心不夠。
高宗庭轉眼看向窗外收晴的遠山,淮東有許多方麵顛覆了傳統的思維。
淮東軍司所屬的軍情司,除了專司軍事情報搜集、分析等事務,更依賴各級戰訓學堂及軍司所屬其他機構,對各種作戰方案進行剖析,還專門成立戰術研究室。
這種種措施,一方麵有個完整的體係,保證淮東軍將領都能得到相對較充分、成體係的戰術素養培養,不用通過血腥戰場,也能得到成長的機會,也使得淮東軍司對將領的掌握深入到基層武官,杜絕了私兵化的問題。
另一方麵,淮東將領所提出來的諸多戰略戰術設想,也提前在內部得到一定程度的檢驗,不再單純的依賴將領個人的才幹與經驗指揮作戰。
比如燕胡兵馬有沒有能力在夏秋季大股渡過黃河南侵的問題,淮東軍司內部就進行充分的消息搜集與作戰推演;而江寧禦營司以及河淮防線諸鎮,還隻能依照經驗進行判斷——這裏麵高下之別就異常的顯著。
天下億萬人,才識卓越之人,如過江之鯽,不知凡幾,但是林縛身上,高宗庭看到有著太多跟當世才識卓越之人不同的東西,心想,也許是這些,才使得淮東帶著強烈的有別於世的特質,而能夠強勢崛起的吧?
這時候,有馬蹄聲由遠馳近——在淮東所轄區域,城裏禁止馳馬,除非有緊急軍情傳報——聽著馬蹄聲急促傳來,高宗庭快步走出去,片刻後即回,手裏拿著信報,邊走邊說道:“溫嶺守軍正撤出,往回浦而去!”
“可惜啊,奢家終是沒有勇氣踩進這個坑來!”林縛淡淡一笑,說道,“要各部照著計劃行事就是!”
高宗庭笑了笑,他們確定是希望奢家從浙西抽兵增援東線,將防線撐到永嘉、台州一帶與淮東進行更殘酷的軍事對峙。
那樣奢家在浙西必然會露出破綻,而江寧不管藏著怎樣的心思,都會極度渴望將西線的防線恢複到去年三月之前的位置,到那時候,奢家就會更加難過——相比較之下,奢家在東線的防禦,收縮到仙居、天台、臨海一線,形勢相對就要好看一些。
目前淮東在浙南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永嘉的正麵。
浙閩軍先從樂清灣北麵開始撤軍,淮東軍在樂清灣北麵,僅陳漬率所部駐守溫嶠監視溫嶺、回浦——即使招募鄉勇編入陳漬所部,使溫嶠駐軍精銳達到四千餘人,但浙閩軍要從溫嶺、回浦撤出的精兵將近八千眾,淮東顯然很難在樂清灣北麵咬浙閩軍一口。
在樂清灣北岸,以襲擾浙閩軍尾後為主,主要是防備浙閩軍撤出時破壞地方,更要防止浙閩脅裹地方民壯西撤。
真正能咬浙閩軍一口是在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