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演射(3 / 3)

僅火炮從選材、鑄造、結構等各方向的試驗數據跟資料,軍械監就堆積了半間房子,這些就是這幾年來淮東在火炮技術上的初步積累。

近代學科的研發體係,是傳統匠術絕無法相比的,但所要投入的資源也是極為驚人的。近代學科的研發體係,也必須要有新興產業的雄厚財力在背後支撐才有形成的可能。

為了打破傳統,林縛以賞格形式獎新學、新匠術的傳播與發展,近十年來僅以內府名義發出的賞格就累積高達一百二十萬銀元。

而樞密所轄官辦鐵場今年將產五千萬斤鐵料,除樞密院征調一百萬銀元的稅款外,自身還能截留上百萬銀元的利潤,這其中相當部分都會消耗在鐵場明年新技術的開發跟改造上去。

十二斤鑄鐵彈,要造得合乎標淮,眼下鑄一枚要二銀元;加上發射火藥,試射一炮的費用就是五銀元。

火炮還沒有投入實戰,僅試射就打出上萬枚鑄鐵彈,消耗掉數十萬斤火藥,還不談數年來在鑄炮材料上的消耗以及火藥燃爆及炸膛事故引發的高達二十一名匠師、一百二十七名弩手的傷亡——這些資源及人力的消耗也絕不是淮東初期所能承受的,也是在近年才逐步加大投入。

當然,火炮技術在逐步完善,但由於開發火炮,對鑄鐵、煉鐵、造船、機械製造等部門也提出日益苛刻的要求,促進他們也跟著發展;而火炮的試射,也為海陸軍培養出首批合格的炮手來。

林縛是能看到新技術在傳統匠術的基礎上飛速發展,能看到新學在傳統匠術的基礎上日益成形。

在維揚航船上醒來之前,那個剛剛中舉子的林縛性子懦弱,即使在當世舉子裏是少有的涉獵廣博,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還是處於傳統士子的範圍之內,也就限製住林縛最初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這十年來,林縛推崇、發展雜學,對他而言,也是不斷學習,不深加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認識到這個世界雖然還沒有產生出他所熟悉的後世科學體係,但傳統匠術及雜學的積累,實際已經達到天花板的水平了,很多時候,他隻是充當催化劑的作用。

也恰恰是傳統匠術積累到如此的水平,林縛催化新學、新匠術的發展,才會如此順手、順利,他所提出的一些新概念,才會給宋石憲、薑嶽、趙舒翰這等人物理解、接受,才能經這些人物紮根在傳統的基礎之上,使得新學體係的雛形輪廓越來越清晰可見。

林縛在春暮夏初之時,提出重新解析儒學的問題,經趙舒翰、薑嶽、葛司虞、宋石憲雜學宗師以及左承幕、胡文穆等儒學大匠數月來的討論,初步提出新學嫁接傳統儒學之上的變通之法,但也引起各方麵激烈的爭論。

這種爭論沒有三五年不會停息下來,林縛也不以為意;但也為傳統士紳找到一個發泄口,能實際消弱傳統士紳勢力的力量,林縛也就沒有刻意的去壓製爭論,而是盡可能的創造條件,使新學的聲音越來越大。

新舊學的爭論,最為明顯的好處,就是宣政司所掌握的郵報銷量激增,從最初的旬日一期、一期八版小頁,發展到今時的五日一期,一期八版大頁。郵報刊載的內容也越來越豐富;刊載內容,也是從政令之宣達,拓展到時政紀要、評述、新舊學之爭論、新學之宣講以及海外諸國的博覽綜觀。

通過郵傳體係,郵報的發行已經滲透到江寧所轄管的每一個縣。即使最遠的縣,也能在三天之內看到最新發行的郵報。雖說每份郵報的售價,高達一角銀元,每期三萬份的印數,還是時時供不應求。

雖說宣政司與郵傳司核算時,一份郵報僅計四分銀元,多餘的計為各地郵傳的收入,以彌發行、銷售之耗。

即使如此,發行郵報到今日也成了一樁相可觀的收入,一年七十期郵報,三萬份的發行印數,淨利差不多也有三萬銀元。

郵報之利,雖說跟利潤豐厚的海貿無法相比,但林氏當年控製上林裏及周邊大片土地裏,林氏一年的淨利也就三萬銀元左右;不過林縛還無意放開報禁。

上午的伏火弩演射是為陸地射擊,下午的演射則是戰船海上演射。

津海級以上的大型戰艦,還沒有裝備伏火弩,不過崇州船場早就製造了多艘集雲級新式戰船,新式戰船裝備有伏火弩,目前主要作為海上試驗所用。

此時這幾艘新式戰船,目前作為靖海水師特別旅而存在,由副指揮使楊釋直接領導,在參與伏火弩試驗的同時,靖海水師也必須要逐步適應及積累新的海戰戰術。

火炮在陸地發射與海船上發射,有著極大的不同,沒有相應戰術及技術的積累,一下子就造津海級以上的新式戰艦,顯然是不現實。

一艘津海級鐵骨戰船,基本造價就要四萬銀元;而新式的津海級戰船,初期造價達到二十萬銀元,甚至更高,都不是太難想象的事情。

新式的津海級戰船,要能部署更多的伏火弩數量,甲板之下要增加一到兩層艙室;由於要在艙室裏裝備伏火弩與滑軌,內部結構的強度及防火性則要提出更高的要求;麵側舷十數門甚至數十門伏火弩齊發,為了不使巨大的後挫力引起戰船的側覆,則對戰船的平衡性也將提出更苛刻的要求——這種種要沒有前期的經驗積累,也很難開發合格的新式大型戰艦來。

新式戰艦的設計、開發,林縛點名要楊釋作為軍方將領直接主持,而不是由船政司獨立負責,用意就在這裏——沒有海師的經驗積累,僅靠船政司閉門造船,是造不出新式戰艦的。

林縛及高宗庭、林夢得等人,坐林縛的座船林政君號出海觀看海上演射——海上演射的結果更是差強人意,雖然一百枚彈命中一下,但以林縛午前提出的新標淮,海上試射的精準度實際要差三倍。

海上演射結束,返回鷹遊島,林縛主持演射總結,說道:“伏火弩的射擊精度雖然還不能叫人滿意,也許今後相當長的時間裏,都不能叫人徹底滿意,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密集的伏火弩配置,在範圍打擊上,以及在攻擊敵軍陸地目標,都有著傳統、戰械難以比擬的優勢……”

“……蠍子弩在射擊五百步外的目標時,也隻能做到十擊二三中;倘若蠍子弩的射程能提高到一千五百步,射擊精準度也會降低到百發一二中的極低水平;在攻擊獨立的、價值不大的單體時,如此之低的射擊精準度確實叫人難以容忍,”林縛說道,“不過在範圍攻擊時,敵軍密集布陣,伏火弩將鑄鐵彈射入敵軍範圍之內,殺傷力就會大到恐怖,幾乎是十彈能射殺三五人,一齊密集齊射就有可能將敵軍的密集戰陣打潰掉——這就能極大的體現伏火弩的戰場價值。要不是考慮到造價與使用因素,伏火弩在戰陣之中的作用,是蠍子弩、床弩及拋石弩所無法比擬的,故而參謀部也要安排馬步軍參與伏火弩的試射,以適應新的戰術……”

“……此外,攻擊敵軍戰船或城牆等高價值目標時,低射擊精度也是可以忍受的,甚至值得部署更密集的伏火弩來增加命中率。我們在敵城之前,不計成本的部署上百架重型拋石彈,也就是這個道理。由於伏火弩遠達兩到三裏的射擊距離,首先保障己船的安全,不使敵船有近舷作戰的機會,哪怕用一千枚鑄鐵彈才能將敵船擊毀、擊沉,都絕對是值得的。參謀部在製定作戰計劃,在強度士氣因素的同時,也不以輕視敵軍。排除其他因素,兩軍戰艦近舷作戰,我軍擊沉敵船、敵軍擊沉我船,這兩者的可能性是相當的,也就是說獲勝的可能性是五五對半,而將新式戰船投入戰場,獲勝的可能性就會激增到八成、九成;這還隻是兩船對峙的簡單戰場設想,兩軍都是以編隊的模式進入戰場,新式戰船所具備的優勢,就會進一步給擴大,這個可能性到底會提高到多達,我建議參謀部的將領,也應該讀一讀《推測術》;戰場可以說是血腥的賭場,勝負有時就在一絲之間,要做一個常贏不輸的老練賭徒,也是要有些學問的……”

“……說了這麼多,就要參謀部及樞密院,近期還是要將相當的精力跟資源,投入伏火弩的改良及新戰術的適應上來;至於要不要小範圍的投入實戰,我看再等上一年不遲。在戰略上,我們目的是將燕胡的注意力吸引在東麵,誘使他們投入大量的資源去建設鎖海防線,這樣他們在燕薊及兩遼腹地投入戰備就會相應大幅減弱。我們最終是要撕開燕胡的鎖海防線,但要一下子猛烈的、徹底的撕碎掉,不給他們反應及調整的機會。要達到這個戰役目的,大家還要有更多的耐心。”

燕胡已經仿製出配重式拋石弩,其在隍城島、廟山島,都建大型弩台,部署重式拋石弩及大量的蠍子弩及床弩,封鎖淮東水師直接登陸奪島的灘頭與狹窄水口。要以傳統的戰術強攻隍城島、廟山島,靖海水師及登海鎮師要付出極大的犧牲,也未必有超過半數的成功希望。

而隍城島、廟山島與金州鐵山寨及登州刀魚寨共同組織燕胡封鎖渤海口的鎖海防線,不能將這個防線撕破掉,靖海水師就沒有辦法大規模的進入渤海。而小規模的戰船強行突破進入,但對燕胡的燕薊、兩遼腹地的威脅十分有限,而且危險性大增,常常會得不償失。

在這種情況下,伏火弩及新式戰船的研製及投入實戰的工作,就變得格外重要。

若是說燕胡在鎖海防線上投入價值三百萬兩銀的資源,隻要能確保戰略上的優勢,淮東就完全值得在伏火弩及新式戰艦上投入雙倍甚至更多的資源。

燕胡的鎖海防線,那一座座投入巨量資源建造、幾乎緊貼著海岸線的敵軍守島防壘,未來將是淮東新式戰艦及伏火弩最佳獵殺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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