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一路開回了虞氏官邸,顧瑞同便帶了幾名侍從官回侍衛室。虞昶軒舉步要上樓,就見大丫頭秋珞正從餐廳裏走出來,虞昶軒看著她嘴唇上擦著嫣紅的胭脂,很是好看,便笑著走了過去,秋珞笑嘻嘻地把身體一轉,轉到了一旁的大理石屏風後麵去,卻對著虞昶軒揚了揚手道:“五少爺,你過來,你過來。”
她這手一招,虞昶軒怎麼可能不過去,當即笑道:“你這促狹鬼,招惹了我就想跑麼?看我怎麼收拾你!”才繞到屏風後麵,就覺得麵頰上一熱,秋珞舉起兩根手指頭在虞昶軒的麵頰上那麼調皮地一按,轉身笑著又跑回到餐廳裏去,虞昶軒眼看著秋珞跑了,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五哥終於到了,父親剛從政府裏回來,正找你呢。”
虞昶軒一聽得“父親”二字,心中就是一緊,頓時間就什麼興頭都沒有了,回過頭來見六妹琪宣還笑盈盈地背著手站在那裏,便問道:“父親回來多久了?”
琪宣指指樓上,“你快上去吧,等你一會兒了。”
虞昶軒忙要上樓,就聽得琪宣輕呼:“五哥,你等一下。”她跑上前來拉著昶軒的胳膊,往他的臉上看了一眼,噗哧一笑道:“沒事了,你上去吧。”
虞昶軒上了樓,徑往北麵廳走去,就聽到母親的說話聲,心中略鬆,才走進去,看見父親虞仲權正坐在沙發上喝茶,母親坐在一旁,手裏挽了一串翡翠佛珠,正說著些什麼,他一走進去,虞太太便抬起頭來,隻看了虞昶軒一眼,那臉上的笑容立時就凝固了,趕緊說了一句:“昶軒,你先出去。”
虞昶軒一怔,就見父親已經抬起頭來,也隻看了他一眼,那一張威嚴的麵孔瞬間便似充了血一般紅了起來,顯然是怒到了極點,話也不說,直接抓起了麵前一個琺琅彩描金菊瓣茶杯照著虞昶軒的臉就砸了過來,正砸在他的額頭上,怒聲道:“你個混賬東西,臉上抹得那是什麼?!”
虞昶軒把手往臉上一抹,竟然抹出了一手指的紅胭脂來,心中大叫不好,慌就跪下了,虞仲權氣得渾身都打哆嗦,一迭聲地叫人拿家法來,自己也是等不得,抓起一旁架子上的拂塵撣子就要上去狠狠地打,虞太太攔不住,虞昶軒已經連挨了幾下子,他就半真半假地“哎呦”一聲,把旁邊的虞太太心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隻抱住了虞仲權,哭著道:“老爺別打了,你下手也沒個輕重,萬一打壞了他,我也不活著了。”
虞仲權火冒三丈,“慈母多敗兒,養了這麼一個畜生東西,整日裏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除了丟盡我們虞家的臉麵還有何用,幹脆打死了拉倒!”
虞太太看虞仲權發了狠勁,索性鬆了手,自己放聲哭道:“你就往死裏打他罷,可憐我這輩子就三個兒子,明軒、曜軒年紀輕輕的硬是叫你送到戰場上去,全都戰死了,如今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我也不管了,你幹脆打死了他,左右是斷了你們虞家的根,成就你們虞家的滿門忠烈。”
這幾句話,恰恰是虞仲權的心中之痛,那一念之間,竟是打不下去了,直直地跌坐到沙發上去。二小姐瑾宣早就站在廳外麵,也不敢進來,自己的眼眶卻也紅了,她的丈夫匡炳文曾是七戰區的高參,兩年前就戰死在了滇南的戰場上,匡炳文又是個孤兒,瑾宣隻能帶著兒子匡澤寧又回了娘家來住,孤兒寡母,悲苦自知。
她這會兒聽著母親哭訴,心裏也是跟著悲痛,還要在心裏提醒著自己不能火上澆油,忙忙地擦幹了自己的淚,看著這邊情形稍緩,忙就叫家仆進去把虞昶軒扶出來,虞太太擦著眼淚跟著出來,一迭聲地要樓下的侍從官去找醫官來,瑾宣跟著忙乎了半天,才走回來,就見老父親孤零零地坐在廳裏,虞仲權看著自己的二女兒走進來,便道:“你五弟怎麼樣了?”
瑾宣道:“也沒什麼大傷,就是有點小破皮。”
虞仲權默了片刻,到底還是心疼這麼一個兒子,長歎一聲道:“你去我的書房裏拿了櫃子裏的化淤膏給他擦吧。”瑾宣忙應著,轉身去拿化瘀膏,專門送到了虞昶軒的房間裏,還特意說是父親送來的,可見這一番教訓,又是付諸流水了。
虞昶軒其實根本就沒受什麼傷,隻不過是額頭上擦破了點皮而已,這會兒躺在短榻上,虞太太就在一旁掉眼淚,大嫂君敏如正忙著指揮下人拿藥端水的,看虞太太眼淚婆娑的樣子,便走上前來勸慰道:“母親別再傷心了,幸好父親也是心疼五弟的,你看這外傷擦擦藥就好了。”
虞太太點點頭,泣道:“我也是命苦,辛辛苦苦地養了他們兄弟三個,如今卻就剩下這麼一個幺兒……”她這話才說到這,就見敏如的眼眶也跟著紅了,當年君敏如才嫁到虞家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虞明軒就在川渝守衛戰中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