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君自母親病愈後,才回到明德女中重新上課,又將李太太送的那一隻金鐲子托白麗媛還了回去,葉家的生活支付,一直都是平君算計的,她便想著等到了秋季,就有佃戶交些地租上來,她再做些家教什麼的,虞昶軒那將近四百塊錢的住院費也能還上一部分了,這才覺得心安。
這天上午,正是星期天,學校裏放假,葉母因這一場大病初愈,隻想去山上的觀音閣裏還願,葉平君看母親還是體弱,便說等到下午自己替母親去,她在外屋裏做了一上午的功課,才拿了噴水壺去照顧牆根下的幾叢玉簪,正值玉簪的開花時節,眼看著那纖長的花朵潔白如玉,不染塵垢,葉平君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梳著小雙髻,眉清目秀的模樣,再加上那微風輕拂,正是飄飄欲仙一樣的美景。同住的趙媽媽本坐在自家門前那裏挑米,這會兒反而看了平君半天,才歎了一聲道:“姑娘,可惜了你這麼好的模樣,花一般的,怎麼就不是一個小姐命呢。”
平君回過頭來,微微地笑道:“花還有好多種呢,像那種嬌貴的,就是小姐命,自然有人嗬護著,像我這樣的,自然是這玉簪一樣,落於何處生於何處了,這樣也挺好的。”
趙媽媽就笑,“姑娘到底是讀過書的,比我們這些人見識多,你什麼時候去觀音廟裏燒香還願,幫我也帶一柱香吧。”
葉平君便笑著應了,到了下午,她自己提了些香燭,就去山上敬香。沿著長長的石階路一路走上山去,路旁綠樹叢生,野花遍地,自有一種清香浮在了空氣之中,平君一路進了廟門,按照母親的吩咐在佛前燃燭插香,接下來便跪在蒲團上叩了頭,才站起來走出去,就見門外有一個老人正在那裏擺了桌子抽簽算命,卻一直無客上門,她想了想,便走上去道:“老人家,我來抽一個簽子!”
那老人就拿了簽筒過來,平君拿起簽筒,握在手裏沉甸甸的,便笑道:“好沉。”老人笑道:“這裏都是人的命理呢,一輩子的事兒,怎麼能不沉!”
這話說得平君不由得有些謹慎起來,將那簽筒子用力地搖了搖,抽出一根簽來,簽名是“風卷林中葉”五個字,她也沒給那老人,就自己看了一眼,正是: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一代傾城千行淚,香殘藕謝玉簟秋。
葉平君看著那簽子沉默了半天,老人見平君站在那裏發呆,他就叫了一聲,“姑娘,給我看看,我給你解一解。”葉平君卻慢慢地把簽子放回了簽筒裏,笑著道:“我忘記我媽說的話了,小孩子家是不能輕易算這個的,算了,我不解了。”
她將算命的錢放在了老人的案子上,轉身下了石階,那石階路一層層地鋪了下去,周圍都是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響,斜陽暮景,金色的晚霞灑了滿路,葉平君隻慢慢地朝前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與一個人擦肩而過,然而這一瞬便仿佛是電光火石一般從腦海裏猛擦過一道光去,她呼吸一窒,已經轉過頭去——
隻見他微笑著站在那裏,那一張俊挺的麵孔比四年前更是多了一份清逸,身後便是滿山綠葉蕭蕭,層巒疊翠,他更是如芝蘭玉樹一般,站立在那石階之上,這份倜儻瀟灑,怎一個神采飛揚形容得了。
四年未見,四年後的再見竟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葉平君看了他一眼,刹那間思緒紛亂,麵紅耳赤,慌亂間竟是轉身就要順著石階往下逃,他忙就上前拉了她一把,笑著道:“你跑什麼?我又不是大老虎!”
他那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透出一陣陣暖意來,更是讓她整張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居然惱羞成怒起來,“江學廷,我不認得你。”
江學廷立時就笑道:“你這就是自相矛盾了,你若不認得我,怎麼知道我叫江學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