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宣一麵喝著茶,一麵指著報紙上的一張照片道:“妹妹你看,這個就是《名報》的主編江學廷,真不是個東西,仗著自己有點小才華,整日裏寫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抨擊咱們虞家,若不是五弟有言在先,說了不管他,早就有人替咱們虞家出麵把他給辦了!”
葉平君還在心慌,隻是那目光竟仿佛是粘在了報紙的照片上一樣,無論她怎麼用力,也挪不開去,報紙上的照片就是他,依然是神采飛揚,唇角含笑的模樣,她記得那樣清楚,那樣仔細,一時間,腦海裏思緒紛亂,一個個念頭如浪頭般打來,竟讓她不由自主地發抖,他現在是《名報》的主編了,他過得好嗎?他怎麼想她的突然消失?他還記得……她嗎?抑或是……恨她的不告而別……
她心慌意亂,隻覺得口幹舌燥,低聲道:“他……或許不是隻針對虞家。”
瑾宣就冷笑一聲道:“你這話說得對,除了牟家外,他還真是什麼人都罵,看著罷,這樣年輕就如此張狂,不知進退,咱們虞家是懶得動他,但總有一天會有別人要了他的命!”
葉平君就覺得後背直冒冷汗,竟是坐也坐不住,就聽得包廂門一開,正是綠柳居的夥計送第一道菜來,先是一味神仙鴨子,後麵陸續就是美人肝、鬆鼠魚等金陵名菜,瑾宣就笑著先挾了一筷子菜到平君麵前的盤子裏,道:“平君妹妹別發呆了,我看你這樣還是太瘦,先吃點東西。”
平君生怕被瑾宣看出什麼破綻,慌就低了頭吃菜,就覺得眼眶一陣陣發漲,她就強忍著那一種抓心撓肝一般地難受,隻可惜這一味天下馳名的金陵名菜吃到她嘴裏,卻是半點滋味也嚐不出來了。
一直到了傍晚,瑾宣送了平君回來才坐車回去,平君讓跟著自己的仆人把買的東西都送到臥室裏去,她心中正是糾結難受,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後麵的庭院裏,就見園子裏一片草木盎然,花紅柳綠,另有錦鯉在小池塘裏暢遊著,她走了幾步,忽見一大叢碧綠的白玉簪,花根下的土也是新鮮鬆軟的,顯然是剛剛栽種分株,平君不由的一驚,順著玉簪叢朝前走,就見幾個侍從站在花叢裏培土,侍衛長顧瑞同站在一旁,聽得她的腳步聲,才轉過頭來。
平君微微一怔,就站在那裏。
顧瑞同見到她,就道:“葉小姐,五少臨走的時候,特意吩咐我們種好這一叢玉簪,說是葉小姐一定會喜歡。”
平君看著那些玉簪花叢,輕輕地低下頭去,“他怎麼知道我喜歡?”
顧瑞同道:“五少特意去東善橋詢問過葉小姐的母親。”
平君默默地站著。
那白玉簪倚牆而栽,漫漫地種了好大一片,淡金色的夕陽照過來,照的原本嫩綠的葉子都變成了金黃色,平君就站在玉簪旁,一身素雅的衣裳,竟仿佛是葉叢中一朵盛開的小花一般。
隻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我說到處找不到葉小姐呢,原來你們在這呢。”那聲音極輕慢的,平君回過頭去,就見大丫頭秋珞穿著件鮮紅的紅色衫子,笑嘻嘻地靠在月亮門的一側,迎風站著,看著她跟顧瑞同,下巴略略揚起。
她說到“你們”的時候,卻是略略地加重了語氣,說完之後再咬一咬嘴唇,揚起頭來,依然是笑嘻嘻的樣子。
葉平君理都沒有理她,就穿過月亮門,直接回了房間,就見白天買的那些東西都擺放在了臥室的小茶幾上,她默然地坐在了沙發上,臉上竟是一片恍然的表情,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她才慢慢地從一個包裏拿出一張報紙來,正是《名報》,她趁著瑾宣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帶了回來。
她長久地看著報紙的頁麵,柔軟的手指無聲地停留在他的照片上,還有他專欄下麵那一行時下正在倡導的新體白話詩:
情絲小記——
你走了,走的像一陣風,無跡可尋。
記憶裏還是你扶門微笑的模樣,還有翩翩飛揚的紗巾,停留在我悠長的夢境裏。
門口那一棵棗樹依然在,我,手握著你留下的一縷芳香的青絲,等在空曠的庭院裏。
葉平君將那一張報紙慢慢地放在茶幾上,她就坐在那裏望著報紙發呆,看出了神,竟連秋珞進來送茶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