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梅雨季,陰冷淒清,濕氣直浸到人的骨子裏去,就聽得淅淅瀝瀝的雨水打著楓台的鬆柏楓木,一陣亂響,雨水打落了庭院裏大片的夾竹桃,零落了一地的粉色花瓣,就連池塘裏的荷花都散落了幾片,而靠牆向陰而生的白玉簪,那一抹嫩綠之上更是蒙著一層雨霧,一層寒意。
六組侍衛長馮天均回到顧瑞同的辦公室,就見顧瑞同臉色陰沉地站在落地窗前,一隻手裏端著一杯茶,馮天均道:“顧長官,那些個侍衛都關在憲兵隊裏了,怎麼處置?”
顧瑞同怒道:“打!往死裏打!這群混賬東西,讓他們慎重保護葉小姐,他們竟敢私自瀆職去喝酒,捅出了這樣大的婁子!還想活命麼?!”他隨手就將手裏的那一杯茶砸在了地上,馮天均都嚇了一跳,就聽到外麵一陣腳步聲,正是吳副官帶著幾個衛戍推門進來,都是滿身雨水,吳副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直接道:“顧侍衛長,人抓回來了,在南郊墳場抓住的。”
顧瑞同抬起頭,就見逃了一天一夜的蔡伏虎被五花大綁地推了進來,遍身是傷,一見顧瑞同,那一對渾濁的眼珠子頓時一亮,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哆嗦著喊道:“顧長官,我認得你顧長官,您是個好人,我兄弟犯事就是你給饒的,您救救我,我真不知道那個臭娘們是五少的……不是……那位少奶奶……我若是知道,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
他就在那裏夾纏不清地哀求著,顧瑞同冷著臉疾步走到他的麵前去,一腳就踹在蔡伏虎的臉上,那一腳更是力道十足,蔡伏虎直接仰頭栽了個跟頭,嗚嗚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僅下巴脫了臼,更是連著吐出兩顆血淋淋的門牙來……
顧瑞同踹完這一腳,抬頭就對兩個衛戍道:“把這個畜生東西拖去見五少!”
就有兩名衛戍上前來把蔡伏虎往虞昶軒的書房裏拖,顧瑞同走在前麵,一直到了虞昶軒的書房前,顧瑞同敲敲門,道:“五少,人給抓回來了。”接著把手一揮,自己扯過蔡伏虎的衣領子,一甩手便推到了書房裏麵去,緊接著就聽到“砰”的一聲槍響,那槍聲仿佛就是在顧瑞同的耳邊炸響一般。
顧瑞同的心都幾乎停了半拍,隻見蔡伏虎雙手被反捆著,以額頂地,腦漿崩裂,趴在地毯上扭曲抽搐著,漸漸地,便有大片的血跡從他的額頭下麵流出來,虞昶軒站在沙發前,手舉著槍,對著蔡伏虎的身體“砰砰砰砰”又是連著四槍,顧瑞同忙就奔上去將虞昶軒的手臂舉高,道:“五少,夠了!”
他將虞昶軒的手臂一抬,就聽到又是“砰砰”兩槍,虞昶軒的手指死死地扣在扳機上,最後兩發子彈將一對哥釉粉彩皮球花獅頭大花瓶擊個粉碎,顧瑞同這回死死地按住了虞昶軒的胳膊,連聲喊道:“五少,人已經死了。”
仿佛是一把尖銳的刀,一下子便捅到了他的胸口裏去。
虞昶軒死緊地握著□□,呼吸紊亂急促,喃喃地念了聲,那一聲出來便透著絕望的寒意,“死了……”
他握槍的手臂挺的筆直,目光裏是針尖一般幽邃的冷,醫生也對他說,孩子死了!就好像是有一拳重重地朝他打來,他簡直連還擊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就死了?他那麼重視這個孩子,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甚至興致勃勃地為這個孩子設想好了未來的一切,他深信這個孩子是他和她幸福的開始……
沒有人會想到,他到底有多愛這個孩子!那是他與她共同的血脈!
但是孩子死了。
虞昶軒僵硬地站在那裏,脊背繃得筆直,就仿佛是隨時都要繃斷一樣,太陽穴暴出青筋來,突突地跳著,雙手都攥成了死死的拳頭,眼眸裏噴出仿佛要噬人一般的火焰,顧瑞同看著他的樣子,也禁不住膽戰,叫了聲,“五少。”
就聽到一聲門響,是侍從押了秋珞進來,秋珞一進來就看到了蔡伏虎慘不忍睹的屍體橫陳在地毯上,當場嚇得雙腿抖如如篩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帶來,心裏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當即在那裏哭道:“五少爺,您饒我一命,我真沒想到葉小姐會為了江學廷撲上去擋這個人的槍,我攔不住葉小姐,我也求他放過葉小姐了,可是他簡直就是瘋了……”
她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是虞昶軒將那一支打光了子彈的□□砸到了牆上去,目光雪亮如電地看過來,秋珞嚇得立時住了口,顧瑞同皺起眉頭,看著秋珞道:“秋珞,我問你,當時葉小姐身受重創,口不能言,你完好無損,為何不立刻報出五少的名字來?!”
秋珞淚眼婆娑地看著顧瑞同,“顧長官,我說了,我說了五少的名字,他不聽……”
顧瑞同便哼了一聲,指了指蔡伏虎的屍體,道:“剛才蔡伏虎就在這裏向五少招了,你從頭到尾就沒說一個‘虞’字,不然就是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對五少的人行凶,你還真以為死無對證了麼?!”
這一句話當即堵住了秋珞的所有說辭,秋珞魂飛魄散,驚慌失措地跪在那裏,目光透出驚駭來,半天轉向虞昶軒哀求著哭道:“五少爺……”
虞昶軒就麵窗站著,窗外的夜色濃重,他那臉色仿佛是被陰影吞噬了,愈加的鐵青起來,隻對顧瑞同冷冷道:“拖出去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