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下) 鐵馬冰河(1 / 3)

滾滾濃煙遮住了半邊天空,大火猛烈的吞噬著山穀裏的一切。已經不可能再有生命了,武安國黯然地整理著隊伍,離開穀口。打了大勝仗,心中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王浩、李陵等人興高采烈地招呼人馬從山上往下撤,等待山上的弟兄全部到齊,就可以凱旋而歸了,每個士兵臉上都掛滿了複仇後的勝利笑容。唯一和武安國一樣有些不開心的是穆罕默德,一邊讓人幫忙把駱駝隊欺騙敵人用的碎磚亂瓦往下卸,一邊搓著手心疼的說:“四千多匹馬啊,四千多匹馬,得多少銀子啊”。那幅守財奴的樣子惹得眾鄉勇們更加開心。

“武兄聽沒聽說過獵人和狼的故事”,十三郎見武安國如此,開導他說。武安國知道十三郎說的肯定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明朝版,抬頭看了十三郎一眼,回答道:“曹兄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婦人之仁,這些蒙古人雖然殘暴,但畢竟和我們一樣,也是人啊”。

“他們殺我百姓的時候,可沒把我們當做同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武典史現在可憐他們,他們馬隊衝過來時,可沒有可憐你的意思”。旁邊的王浩插言說。殺敵三千,自己不損一人,在他眼裏,縱使孫武轉世,諸葛重生,也不過如此。何必為那些凶殘蒙古韃子的死活難過。

“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殺你,馬背上向來是用刀子說話的”十三郎又開導說,“你對他們講仁慈,就是對百姓的不仁慈,誰輕誰重,武兄考慮到此節,自然不會難過了”。

武安國半晌無話,在這個時代,各民族之間本來就是弱肉強食。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民族團結理論,不但身邊的人不會接受,說出來,蒙古人也必然認為自己有病。再次掃了興高采烈的鄉勇們一眼,後者正在寶貝般擦拭著自己的火銃。第一次大規模火器的集中使用,威力大到武安國自己也感到震驚。擁有先進武器的一方,對另一方幾乎是屠殺。輕輕的歎了口氣,幽幽的問到:“子由,你不覺得火器的力量大得可怕嗎”。

“第一次和韃子幹得這麼過癮,武兄造的火器真的非同一般,特別是那大炮,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們,從來沒見過這麼狠的家夥”。十三郎顯然沒聽出武安國的話外之音,有些興奮的回答。

“可如果這些東西掌握在暴君手裏,百姓的日子不就更不好過了,我們自己人殺起自己人來,也從來不比外族殺得手軟啊!”

“這…..,倒也是,原來還怕官逼民反,現在連百姓造反都不怕了,恐怕百姓更沒有活路了”

“我們雖然都是草民,可畢竟不是草,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武安國輕輕歎息,到了二十一世紀,中國還沒有一部完整的民權法案,何況這蠻荒時代。當年在電視裏看見的一些國家的軍隊用機槍掃射本國百姓的鏡頭不斷浮現在眼前。想到此節,真不知自己如此改變曆史的進程,到底是對還是錯。

“我聽說過狼吃羊,從來沒聽說過狼吃狼,很多時候公平與否關鍵在於強弱之勢是否均衡”。一向不愛說話的李陵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句話如悶雷一樣讓沉思的人清醒。精明的王浩四下環顧了一番,示意大家別在扯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題。武安國等人也感到了說這些不和時宜,都沉默了。

“可惜這火擋住了路,不然我們趁勢追過去,這些蒙古人的輜重營肯定跟在他們後邊不遠,他們搶來的東西都在那裏,我們給他來個黑吃黑,嘿嘿……”。穆罕默德的聲音和著鄉勇們的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讓武安國周圍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忽然,劇烈的馬蹄聲打碎了鄉勇們的喧鬧。在他們身後,遮天蔽日的塵土由遠而近。“刷”的一下,訓練有素的鄉勇們立刻排成了戰鬥隊形,占據了有利位置。而剛才沒撈著露臉的騎兵們則緊緊的跟在十三郎的馬後,排成一個箭頭型。

武安國拿起略顯笨重的望遠鏡向來路看去,一隊人馬打著大明旗號飛奔而來。在距他們二裏左右穩住陣腳,一個侍衛服色的人縱馬而出。遠遠的勒住坐騎,細聲細氣的問到:“前方是何路人馬,在此做甚”。

眾人見他是個白白淨淨的十五六歲的少年,十分可愛。並不介意其問話不是很有禮貌,高興的告訴他,大明懷柔縣典史武安國的帶領本縣鄉勇在此殺韃子,保衛家鄉,並問他來曆。那少年聽說是鄉勇,輕輕撇了一下嘴,撥馬回本隊去了。氣得王浩等人小聲問候起了那少年的家長。

稍頃,隻見明軍大隊人馬兩邊一分,讓出一條出路,一個主將帶著三兩個隨從從陣中飛奔而至。馬上的將軍不過十七、八歲樣子,一張古銅色的麵孔生得有棱有角,透著幾分剛毅。遠遠的衝武安國等人一拱手,大聲說道:“虎賁左衛指揮使朱立奉皇命巡邊至此,幸會各位英雄,不知戰況如何”。眾人聽說是禦林軍,非常驚訝,見那將軍十分禮貌,紛紛拱手還禮。

武安國曆史雖然學得不好,也知道明朝有個朱棣搶了自己侄子的皇位,曾派人七下西洋,五次禦駕親征蒙古。二十一世紀北京城大鍾寺裏麵還收藏著明成祖時代的大鍾,重四十多噸,後來乾隆自誇盛世所築的鍾和其比起來,根本沒臉見人。不知朱棣和這朱立是不是一人,為什麼好好的王爺不作,假充什麼將軍。偷眼仔細打量,總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再看看那將軍身邊的幾個侍衛,各個麵白無須,不是太監又是什麼東西。

武安國見朱棣刻意隱瞞,也不願說破,省得大家見禮麻煩。況且自己所知的曆史中,大明朝皇帝都有些怪癖,自己封自己為將軍、太師的大有其人,總之是家傳的荒唐,不必深究。剛要回話,王浩搶著說道:“來了三千蒙古韃子,呶,就剩了這麼幾個”。得意的用手向焦頭爛額的俘虜們一指,“這不都在這呢,其他的都被燒死在山穀中了”。

“啊…..”幾個太監誇張的用手捂住了嘴巴,陪著朱棣下馬向穀口走去,沒到近前,焦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幾人肚子裏一陣翻江蹈海,強忍著沒有吐出來。而那火勢絲毫有見小,看樣子不把整個山穀的草木耗盡,是不會停了。

朱棣轉過身來,仔細打量眼前這些怪模怪樣的鄉勇,身上花裏胡梢的衣服,頭上圓滾滾的鐵鍋,都是他前所未見的打扮。手中那帶木柄的烏黑鋥亮的鐵管子,更不知是什麼東西。但鄉勇們沒有人受傷,卻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早就聽徐元帥說起武典史的大名,我朝最近在塞外大敗蒙古,武典史所獻的連環弩居功至偉。若不是有人故意刁難,武典史早就掛印封侯了。這些弟兄們手中的,想必是武典史最新監製的利器,不知是如何用法”。判斷出擋住蒙古騎兵衝鋒的,一定是鄉勇手中的鐵管子,朱棣馬上顯出了濃厚的興趣,拍起武安國的馬屁來。

武安國從一個鄉勇手中接過一把火銃,示範給朱棣。“乒”的一聲打去,遠處一個兒臂粗的樹枝應聲而斷。

朱棣如獲至寶般從武安國手中搶過火銃,照著樣子借了子彈和炮子裝上,放了一槍,把百步外的枯樹打了一個洞。自己也被火銃後挫撞得在晃了兩晃,差點沒摔倒。咬牙挺直了身子,把火銃抵在肩上又放了幾槍,掌握了基本用法。歡天喜地的把火銃翻來覆去又摸又看,看來是打算學劉備借荊州了。

“這日後的一代暴君兼雄主,此刻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啊”。武安國解下腰間的三眼短銃,交給朱棣,說:“這些都是奉命替徐大將軍監製的,本來想送往塞外,沒想到蒙古人來得這麼急,隻好暫時借用。這把三眼短銃射程雖然比將軍手上的短些,但一次可連續三發,單手就可以發射。將軍在馬上用它可能更合手些”。

“是嗎”!朱棣接過三眼短銃,把火銃交還給鄉勇,翻身上馬,在馬上四處瞄著,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三軍統帥。一會,把短銃插到腰間,打馬回到武安國麵前,拱手施禮“多謝武典史,先生還有什麼寶物,不妨多送我幾件,過陣子我回了京城,也送你幾樣海外奇珍”。

這哪裏是將軍啊,眾人見朱棣如此無賴,都覺得好笑,心中暗道“不知是哪家紈絝子弟,年紀輕輕就做了禦林軍指揮,好在沒上戰場,不然豈不是丟人”。

武安國見朱棣童心未泯,不想掃他的興,心中暗自思付“這純真少年日後不知遇上了什麼悲慘的事,才變得那樣殘暴”。拿出簡易望遠鏡,正給朱棣示範,鏡頭中卻出現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跌跌撞撞地從遠山上跑下,凝神細看,不是斥候長王飛雨又是哪個。連忙把望遠鏡交給朱棣,拍馬迎上前去,把王飛雨扶住。

王飛雨不等自己喘過口氣來,斷斷續續的彙報:“三、四萬、蒙古大軍,距此、不到、兩日路、路程”。原來他去遠處打探,接到部下的急報,前日又有大隊蒙古人馬從北口城(今稱古北口,我們的曆史中,張治中將軍曾在此率軍和日本人血戰)入侵,路上不像先前那夥人一樣四處搶掠,而是直奔懷柔方向。他快馬回報,結果被大火隔在山穀另一端。仗著有一身爬山功夫,才沒耽誤了消息。

“多少”,朱棣顯然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了幾下。恐懼的漣漪從王飛雨的周圍散發開去,鄉勇們的喧鬧聲瞬間停了下來,山風和烈火的聲音此刻變得分外清晰。雖然剛打了大勝仗,但以八百敵四萬,誰都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這個山穀已經無法用做下一次伏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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