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中)海之歌(3 / 3)

洪武十二年七月,翰林潘庭堅奉命勞江浙水師,宣旨完畢,登烈表山頂,見峰頂海寇之墳,碑皆向西。庭堅問其故,左右答曰:“乃期魂歸故裏”。

邵雲飛站在南去的船頭,早生的華發在海風吹拂下身後飄飛,此刻,他沒有心思欣賞剛剛成列的艦隊,烈表山被破之日餘佐的話伴著濤聲敲打著他的胸膛:“今死,無所恨,唯求邵兄稟明小王爺,望念及當年情分,葬餘某列表山頂。生,餘某無麵目為中國人,死,卻要做中國鬼……”。

這支艦隊是邵雲飛先前夢寐以求的,船隻由泉州、寧波、福州等幾個全國規模較大的船塢按圖紙分別督造。圖紙是邵雲飛、方明謙、劉秉瓏等人按武安國提供的畫像,結合福船的優點,召集舉國的造船好手,嘔心瀝血而成,光模型就做了十幾個,第一艘試驗船出來,還特地到海上兜了幾圈,當即就讓很多老船工傻了眼。該船比福船小,由於工匠們的工具多為北平所造,所以船隻部件也就采用了北平等地流行的米尺作為度量標準。艦長35米(全長,包括艦艏斜桅),三桅,船帆橫縱結合,船頭白帆斜拉,吃水5-6米左右。放到水上如同入海蛟龍一樣,不到片刻,就遠遠把同行的福船甩在後邊。由於采用了福船特有的雙舵設計,在淺海和深海都能進退自如,為了充分發揮這些船的性能,太子朱標下令在全國重金禮聘有經驗的船老大負責操船,而艦長(官職為千戶)隻負責指揮戰鬥。曹振借鑒北平書院的建製,奏請太子朱標,在鬆江衛設立水師學院,專門為水師培養後繼人才。

目前,該艦隊共有船七艘,按北鬥七星命名,曰: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每隻戰艦上定員250人左右,裝單層炮甲板,共有火炮44門,其中重炮8門,按方明謙要求改進的遠射程艦炮36門,分別裝在兩舷。盡管自己的職位比一般船長高得多,邵雲飛和劉秉瓏卻毫不客氣地搶了一艘作為自己的座艦,由於過幾天,三艘更大的船要到天津吊裝火炮,行首航禮,湯和和方明謙都接收新船去了,所以這個艦隊暫時由他二人帶著做水上訓練,順便找已經在近海很難覓到得倭寇試試炮。

天津,原為距北平最近的一個不出名小港,有泉州商人見此港緊鄰北平,懷柔貨物可以借水道一路入海,所以特地在此建造了大船塢,為海商提供船隻的製造和修理,太子建海關、海衛,巡行至此,見此間風物,歎曰:此乃天賜良港,因名之為天津,在此建天津衛,水師戰船皆在此加裝火炮。

二人帶著艦隊從寧波衛一直巡航到****祖坐鎮的泉州,都沒找到半個海盜蹤影。反而惹禍上身,招來了****祖這個太歲。輝祖仗著自己官大,賴到了艦隊中不肯下船不說,還越俎代庖地指揮艦隊到夷州、九乳螺洲等地兜圈子,兼差給商隊護航。氣得劉秉瓏每日力諫****祖要抓南方沿海大事,不要做這種像自己一樣下級小官才幹的粗活,****祖一笑了之。邵雲飛倒是樂得輕閑,在船頭回想自己海上半年的收獲。縱橫四海,是他多年的願望,但看著昔日的同伴倒在自己的箭下,讓他心裏無論如何也難以釋懷。所謂的倭寇,竟有很多是自己當年生死與共的戰友,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迷茫。“為什麼他們認為自己是炎黃子孫,卻不肯承認自己是大明百姓!為什麼自己天天想誅滅的倭寇,竟有這麼多是當年一起抗擊蒙古的手足兄弟,這次回到海上,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抬頭看看自己的艦隊,一條條戰船如同蛟龍一樣在浪尖跳動,歎了口氣,邵雲飛搖搖頭把紛亂的心思甩進大海,“且不管他,等等看武兄如何回信吧,我先看好我的船,別讓秉瓏他們看笑話”。他一邊招呼船隻跟緊旗艦,一邊希望遠去北平公幹的馮子銘能在武安國那裏幫他帶回一個確切的答案。海上數月,馮子銘從一個書生,變成了邵雲飛手下得力幹將。在他的建議下,每天,劉秉瓏、邵雲飛等人都會把自己船上的各種情況整理記錄下來。“我們可能是大明第一批走向大海的人,我們必需為後來的人留下借鑒”,學生出身的馮子銘身上充滿使命感,每到一處新的地方,張羅著水手測水深,標定地圖,記錄新奇飛禽走獸的準是他。但是,隨著見識的增長,關於大海,關於未來,馮子銘有比所有人更多的困惑。

遠在北平,武安國的困惑並不比邵雲飛少,盡管朱棣對自己言聽計從;盡管自從出售遼東土地以來,震北軍擺脫了經費不足的困境,一天天茁壯成長;盡管李善平管理的軍械製造行業規模得到了超前的擴大,自己當年設計的流水線上,火銃、火炮排著隊走到了軍營,走到了水師,有的甚至走進了京城,成為近衛軍的裝備;盡管張五等人在永平的冶煉爐已經開始正常運轉,每日出精鋼萬餘,使北平“鋼荒”漸漸成為曆史。但是,武安國的心情並沒有絲毫輕鬆。他不知道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大明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在目前人們的思維習慣下,一個強大到無可匹敵的政府,對百姓而言,是不是真的是一件好事。作為五百多年後的來客,他不希望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看到某些非洲國家,政府對手無寸鐵百姓進行屠殺的悲劇在大明重演。而眼前,他隻能盡力去影響,去默化。他知道,目前自己的一切都依賴於朝廷的信任,作為皇帝,朱元璋可以給予,也可以剝奪。自己為了給北平爭取時間,就必需按朱元璋的要求為朝廷貢獻更強大的軍隊,為朝廷攻城略地。而隨著朝廷軍隊的強大,北平的一切也就越容易被強大的朝廷碾碎。這是一個憑他個人力量無法解脫的死結,在這種情況下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家的希望,是那樣的渺茫,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到底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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