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 海之歌(2 / 3)

所有部門都不管,或不知如何去管的問題,那就屬於需要在議事廳決定的範圍,當在議事廳裏,談到如何安排來北平的眾女子時,燕王朱棣把問題直接推給了武安國。人被瘋狗咬了,不能算人的錯,朱棣在這一點上,早就認同了武安國的觀點。但人言可畏,即使在北平,恐怕懷著善意惡意的俗人,也不會讓這些女孩們平安的過日子。如何安排這些女子,朱棣也想看看武安國有什麼辦法。半年來,除了當初給震北軍籌集資金,其他的事情朱棣還沒見過武安國處理不了。所以他有時候巴不得問題越難越好,自己好見識一下武兄的智謀到底有沒有盡頭。哪知武安國想都沒想,直接就建議到:“剛好,醫療營營長鎮耀不是老是抱怨營中的兵士粗手笨腳麼,就讓這些女子到醫療營中從軍,做女大夫吧。不過徐將軍,你不但得教會這些女子如何用藥,還要教會這些女子用短銃,將來,如果哪個嫌自己舌頭長,嘴巴不幹不淨,讓女人們直接用火銃維護自己的尊嚴就是。”

“鎮耀,你說過藥可殺人,亦可以活人,善惡之道,寸乎一心,對否?”晚上,回到自己軍營中,徐增壽找來鎮耀,問道。

“是這樣,不知將軍何故問此”。鎮耀恭敬地答到。

“喔,有人心死,可否醫活”。

“醫著父母心,心死之人,不可用藥,隻能用心來醫”。鎮耀心中一頭霧水,今兒個徐將軍怎麼了,說話像參禪一樣。

“聽君一習話,徐某茅塞頓開”,徐增壽衝鎮耀深施一禮,“如此,這醫心之事,就拜托你了”,說完,把白天之事合盤托出。也不管鎮耀目瞪口呆,大笑送客。

一個民族的希望,往往在年青人身上,武安國深知這一點,所以對不死讀書本的馮子銘,一直比較欣賞。這個少年身上,沒有常見的酸腐之氣,半年前,為了解決心中關於地理的疑問,毅然投筆從戎。私下裏郭璞武安國等人評論此事,都認為此舉頗有古人之風。忙完了公務,當晚,武安國在自己府中擺下了酒宴,款待待馮子銘,順便了解半年來水師的建設。對方顯然已經不是半年前那個文弱書生,大明水師每一戰采用戰術的所得所失,及沿海的水文地理,都裝在他的腦子裏,過人的記憶力,讓在座的王浩、李陵等人暗自佩服他不愧為有名的才子。

酒過三巡,當馮子銘試探著地把邵雲飛的問題托出時,不出他的預料,滿桌子的人全部木然。近海的倭寇居然有很多都是本國人,這消息讓誰都覺得難過。沉默了半晌,武安國輕聲告訴馮子銘,有些事情自己也不懂,隻能隨著時間的流失,慢慢地悟。每個人都有自己思考和選擇的權力,如果真的想把這個問題上說清楚,可能要幾百年。一國國家內部的爭鬥,很難說清楚誰對誰錯,發生這種事,隻能說是一個民族的悲哀。

“其實,按伯某淺見,問題沒那麼難”,一個四十餘歲的讀書人衝大家拱了拱手,插言道。馮子銘早就注意到了他,這麵目清瘦,青衣小帽,望去有出塵之感的中年人是跟著郭璞來赴宴的,和大家很是熟絡。他的名字馮子銘也不陌生,叫伯文淵,是北平儒學界的泰鬥,有幾篇評價古今儒者作為的經典之作皆出自此人之手,幾乎在北平等地引發了小小的一場儒學複古之風潮。

眾人聽得此言,把目光都轉向了他,傾聽他見解。

“自秦漢以降,儒者口中隻有朝廷,沒有國家。此乃舍本逐末之大謬也,聖人口中之社稷,言指國家而非朝廷。所以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語。朝廷與國家,猶如毛之與皮,春脫而秋生,毛損而皮不傷。是以朝廷更替,如草木枯榮,秦去漢興,唐滅宋長,此乃天道。而國家乃為百姓千年之認同,是以或秦或漢,我輩祖先皆為中華百姓。蒙古人雖入主中原百年,百姓隻認經曆一朝,終不以為與其同國,此乃不認同之故耳。何也?元朝分人為四類,視我百姓如豬狗,故百姓亦不認其可以享國。為此,伯某以為,國者,百姓之安居之所也,朝廷,執國權柄者也。愛民,則可得國。殘民,則必傾其朝。是以古人雲:載舟覆舟,……”伯文淵危襟正坐,堪堪而談。武安國聽著,心思卻飛向了遠方。他雖然不很通文言,但這幾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按這種說法,朱元璋和方伯珍舊部的爭鬥,不過是兩個朝廷,或一個取勝的朝廷和另一群不甘放棄權力者的爭鬥,如果要評價誰正義,誰不正義,隻能看哪個朝廷對百姓更好,或統一和分裂到底哪個對百姓更有利。從目前來看,肯定是朱元璋站到了正義的一方,可誰又能保證,朱家王朝能對百姓一直如建國初始這樣小心呢?朝廷隻是國家的代理者,而不能等同於國家,這話說得真精彩,那自己目前所作所為,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朝廷,兩者到底如何劃分呢?也許在這個時代,隻能用“民為貴,社稷次之”這句話來衡量,如果自己所做讓百姓切實得到好處,如果朱家王朝能讓治下百姓都安居樂業,但這可能嗎?可能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