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到雲南”,掌櫃的嚇了一哆嗦,“就你這點兒貨,後生崽,聽大叔一句話,到普定後把貨趕緊處理了,然後打道回俟(qi),別在想著雲南了,甭說你這點兒貨,比這多三倍也到不了”。
“大叔,此話怎講,您給我說道說道,我也好回去給東家回話啊”。王飛雨央求道。
“嘿,後生,今兒這沒別人,也算咱爺兩個投緣,我就給你擺擺這龍門陣”,掌櫃的裝起銀子,拽了把椅子坐到王飛雨麵前,給自己斟上一杯茶,“滋嘍”喝了一口,慢慢地說:“ 都說蒙古韃子粗鄙無文,但立起名目來卻絲毫不比咱漢人差。知道麼,抽你十一,這是輕的,你是外地人,本地人抽得更狠,知道不?新官到任,百姓無論是否本地人等,一概要付“撒花錢”。那舊官離職,所有人還必需送“人情錢”,連收兩把,誰的也不能少,你們中原興這個禮數麼”?
王飛雨等人聽著新鮮,紛紛搖頭。
掌櫃的一幅見多識廣的樣子,撇撇嘴接著說:“當這大元的百姓還有更大的‘好處’呢,官吏升堂,相關差役人等需要付“常例錢”,您要打官司,原告一方要付錢,叫“賁發錢”,被告也要付錢,叫“公事錢””。
“不會吧”,王飛雨等人大開眼界,瞪大眼睛抗議道:“這當官的升堂辦案,職責之內的事,怎麼能向百姓要錢呢”?
“要不說你們是外鄉人,不懂本地規矩呢,知道不,蒙古人說了,能摔跤放牛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升堂辦事對他們來說是受罪,收你點兒錢算清廉的,碰上混的,連原告帶被告一塊關起來,要你傾家蕩產賠他耽誤玩樂之罪。收了錢,叫“得手”,收不到錢叫“晦氣”,調到好地方當官叫“好地分”,留在雲南城裏叫“好巢窟”。要想一級級升官,哪級不得塞給上司萬八千的,這錢還不都是從小老百姓身上出。就是遍地是銀子,也禁不起他刮地三尺啊”!
“那你們的梁王爺呢,不管管嗎”!
“管管,蒙古人認為漢人就是應該交銀子的,不然早殺光了。蒙古人打死了漢人,就賠一頭驢,還得看你家得主人是誰。不明著上你家裏搶就不錯了,收你點兒錢你還敢叫苦”!掌櫃的說著說著覺得心寒,不住的搖頭。
這回輪到王飛雨給他遞手巾擦眼淚了,掌櫃接過手巾,眼角餘光看見王飛雨虎口上的繭子,愣了一下,苦笑一聲道:“打這山後邊有條小路,據說是當年武侯伐孟獲時修的,不知真假,好些年沒人走了,說是鬧鬼。五年前我走過,比大路遠不了多少,險點兒,沒官寨子,你們從打那走會省點兒事”。
“謝謝你老”,王飛雨不住地給掌櫃的作揖。
掌櫃的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王飛雨一回,笑道:“不用謝,大家都是漢人,其實城裏的漢兵挺不容易的,蒙古長官過個壽,出征,宴會一幹人情都得送禮,他們搜刮點兒也落不到自己手上,您也別見怪”。
王飛雨諾諾答應了,帶著一幹弟兄推了車子,順著掌櫃的指引的路線繞道而去。手打涼棚看他們走遠了,掌櫃的笑著點點頭,轉身對小二說,“小李子,收拾,收拾,準備收攤”!
被稱作小李子的夥計聞言一愣,驚詫地問道:“收拾,這太陽還老高呢”。
“別多問,叫你收拾你就收拾吧,把東西歸置歸置,明天套上車咱們拉走,回鄉下去”。掌櫃的高興地說。、
“您不是曬糊塗了吧”,小二更加驚詫,伸手來摸掌櫃的額頭。
“你才糊塗呢,明天再來一天,後天趕快接上你媽和你妹子到山後姥姥家呆上一個月去,聽老人言沒虧吃,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別耽誤功夫”。
“兵荒馬亂的”?小二哥成了丈二的和尚,一時摸不著頭腦。
“嘿嘿”,想想剛才那個大夥計打扮的人虎口上的老繭,掌櫃的開心的笑了,從懷裏掏出一把大子兒放到小二手裏,“拿著,小子,回家去吧,等上些日子再來,好日子快到了”!
洪武十四年九月初一,朱元璋以梁王不臣之故,下旨收複雲南,命穎川侯,宿將傅有德為征南將軍,西平侯沐英為副將軍,率師十五萬南征。根據武安國所獻如畫江山圖,朱元璋親自製定戰略。傳密旨給傅有德,曰:“自永寧先遣驍將別率一軍向烏撒,大軍繼自辰、沅入普定,分據要害,乃進兵曲靖,曲靖,雲南之噤喉,彼必並力於此,以抗我師。審查形勢,出奇製勝,正在於此,即下曲靖,以一將提兵向烏撒,應永寧之師,大軍直搗雲南,彼此牽製,使敵疲於奔命,破之必矣。雲南即克,宜分兵徑趨大理,先聲以振,勢將瓦解,其餘部落,可遣使詔諭,不煩兵而下矣”。
有德接旨,與沐英按照王飛雨秘密傳回的詳細地圖商議戰術,調兵遣將。洪武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明軍兵分兩路入雲南,郭英、胡海洋、陳恒率伍萬舊軍佯攻,擺出一幅由永寧(四川敘永)趨烏撒(貴州威寧)的態勢,傅有德和沐英卻率了新舊軍共計十萬人馬,由辰、沅直撲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