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之南(二)
太陽從西邊的山上落下去,忙碌了一天的商戶和農夫趕回家中與妻兒團聚,街道漸漸空曠,蛙聲與蟬鳴中,夜晚的普定城寧靜而悠閑。
王焱燁在親兵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城頭,雖然平時受盡了蒙古都萬戶拜術的欺壓,大小他也是個千夫長,守城的士兵對他尊敬有加,一齊向他行禮。
“免了”,他有氣無力的吩咐, “東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稟將軍,沒什麼動靜。斥候回報明軍離這裏還有六十裏,被者忽將軍阻在天鷹寨附近”。
“嗤”,王焱燁用鼻子出了一口氣,就憑者忽那個草包,他能阻住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傅有德和沐英,那不比母豬會爬樹還荒謬嗎?
親兵也看出了將軍對者忽的輕視,小聲嘟囔了一句:“也許明軍走累了,在那歇歇腳吧,者忽這小子估計腿都嚇軟了,不然早跑回來了”。
聲音雖然低,守城的士兵還是聽到了,轟地大笑起來。普定城漢人多蒙古人少,守城的都萬戶是個蒙古王公的後人,沒什麼本事,除了看女人跳舞外,隻會魚肉百姓。找到理由,一定要讓漢軍給他送禮,娶了七、八個小妾,每月都有小妾要過生日,手下將官如果送的壽禮不滿意,必然被穿小鞋。王焱燁就是因前兩天送的金鎖子成色不夠,被者忽借機修理,結結實實打了二十大板,還要被罰巡夜。
王焱燁是軍旅出身,十幾年參加平定當地部族叛亂的戰鬥不下百次,積功升到千夫長的位置。本來按其戰功和其軍中的威望,職位還可以再高些。偏偏在按原來大元朝的規矩,一個地方軍政長官必須由蒙古或色目人擔任,漢人即使本事再大也隻能做同知(副手),所以在千夫長位置一呆就是五年。元向明稱臣,梁王對治下的漢人愈發仇視,對手下的蒙古將軍的貪汙行為不聞不問。都萬戶拜術等人在普定雁過拔毛,克扣漢軍夥食不說,各種收禮名目弄得大夥和乞丐似的,就差沒把手中的兵器換成半剌子破碗蹲在城門口了。
“這明軍怎麼了,沒道理走這麼慢啊”,望著漆黑的夜色,王焱燁心中暗想。憑借多年鮮血換來的經驗,他本能的嗅到了空氣中危險的味道。者忽的本事有多少,他心裏如明鏡一般清楚,如果不是出身好,此人根本不配當軍人。“莫非他們故意停住,在搞什麼陰謀”?
“猴斷腸”,猛然間王焱燁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對方從猴斷腸那邊摸過來,普定城前麵的幾個關口根本形同虛設。
“快,扶我下城,備馬,我要求見都萬戶大人”。他大聲吩咐道親兵,轉身又對守城的士兵說道:“大夥小心些,說不定明軍已經離城不遠,不要稀裏糊塗把命丟了”。
“將軍小心”,士兵們同情地叮囑,一個百夫長低聲提醒:“將軍,現在都萬戶大人說不定正在看美人跳舞,您這樣去…….”.
“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這個,萬一敵人從猴斷腸崖那摸過來,我們拿什麼守城啊”。
“啊”!士兵們顯然被這個推論驚呆了,麵麵相覷,過了好半天才有一個士兵低聲說道:“不會吧,那猴斷腸的小路早就不通了,棧道爛了快二十年了,並且還鬧鬼”。
“是啊”,其他士兵自我安慰道,“那條小道連猴子都未必能爬過,明軍哪有那麼厲害”。
聽了部下這些話,王焱燁也有些猶豫,拜術的跋扈他是領教過的,那天要不是幾個生死與共的漢軍將領求情,自己都不知是否有命活著回家。但是作為一個軍人,他認為自己還是應該盡一個軍人的責任。
“大家還是小心些,我去提醒都萬戶大人一下,讓蒙古軍提前做好準備”,囑咐了大家一句,王焱燁一瘸一拐地向城下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一個士兵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小心什麼,明軍早打過來早好,到時候放下刀槍,老子回家種地去,不好過給蒙古人當狗”。
“對啊”有人從旁邊幫腔,“咱是漢人,幹嘛為蒙古人拚命”。
王焱燁肩頭突地抖動了一下,顯然,這些話他都聽見了。“可我是軍人啊,大敵當前,我怎能隻顧自己呢”?他悲哀地想,憑城中的蒙古人和漢軍,能守住普定才是怪事。聽說那邊用的大炮可以打出五、六裏,開山裂石,普定彈丸之地,憑的僅僅是地勢險要,路途不通,火炮難以運過來。但真的等明軍到了城下,幾個人有心思守城?盡人力,聽天命吧!
不顧屁股的疼痛,他緊抽了幾下坐騎,飛奔到都萬戶府前,甩蹬離鞍下了馬,快走幾步,對門前的衛兵施禮:“大哥,煩勞通稟一下大帥,說王焱燁有要事求見”。
衛兵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鼻子裏哼了一聲,說:“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王大將軍啊,你的屁股不疼了嗎”!
王焱燁被噎得胸口一滯,強忍怒色,賠著笑臉說:“蒙大哥關照,已經好多了,麻煩大哥跑一趟,實在是軍情緊急,多多擔待,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