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渡江者已經衝上岸,占領了一個落腳點,一炮接一炮地向人群中打來。高老三邊打邊樂,“我說田鼠點著了尾巴就隻會走直線,沒錯吧,這回我又立了大功一件”。
“好好打你的炮”,師長蘇大朋恰巧從他身邊衝過,笑著訓斥道:“誰知是炮打的,還是你那火耗子嚇的”。
高老三吐了吐舌頭,單手抄起一發炮彈,推進炮膛,邊調整發射角度邊嘟囔道:“至少有耗子一半功勞”。旁邊的助手被他逗笑了,陣地上開始彌漫起勝利的歡樂。
身經百戰的沐英不會給達裏麻留任何喘息機會,騎兵再次衝來,絞殺著蒙古弓箭手。
踏著戰鼓節奏,步兵又開始前進,輪番射擊,每一排子彈都讓一排蒙古人倒下。
傅有德一躍登岸,整頓隊伍,沿著江畔,給剪刀型攻擊隊伍加長了個刀刃。士兵們一邊前進,一邊尋機給被火銃打倒在地上哀嚎的蒙古士兵心窩補一刀。火銃手一時不知怎麼處理這種情況,微微停了停,他們從來沒有演練過和其他兵種這樣配合。慌亂的蒙古軍沒有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沒等他們緩過神來,傅有德的隊伍已經衝到,目睹了這麼多弟兄在麵前倒下,所有人都抱著複仇信念。
恨,他們太恨了,他們不想讓任何蒙古人活著,白石江再次被鮮血染紅,殺人者的血伴著江水,滾滾東流。
沐英見狀,揚手把一個綠色號炮射入天空,示意方文勇注意向前移動火炮,延伸射擊,不要誤傷自己人。然後調整本隊,直接殺奔蒙古人的中軍。
“殺,隻殺不俘”。大隊人馬跟在他身後如同一把尖刀,直刺蒙古軍心髒。後邊的步兵也開始衝鋒,明晃晃的刺刀映日生寒。
達裏麻終於明白什麼叫潰敗了,亂兵挾裹著他拚了命地向城池方向逃,子彈長了眼睛般在後邊追趕著他們,逃在後邊的士兵被一層層打倒在地。不用想投降,凡是被明軍追上的,即被當場處決,在屠城時,他們已經扼殺了自己的活路。
穿城而過,來不及帶任何細軟,蒙古人沒命的逃著,自相踐踏,身後的追殺聲越來越近,不斷有人被追擊的騎兵砍翻在地。達裏麻趁人不注意,一個跟頭滾進路邊的樹叢,爬進一個土坑裏,用枯枝和雜草蓋住自己,一動不動,直到喊殺聲漸漸遠去。
脫下戰袍,割掉胡子,找個小溪洗幹身上的血跡,對著河水,達裏麻看見一張憔悴的臉。沒有人再會認出他是平章大人了,所有的殺戮和罪責都離他遠去。抬頭看看太陽,他選擇了遠離雲南城的西北方向。
第二天一早,達裏麻胡亂采了幾個野果,繼續向西北走。傻瓜才會順著大路跑,兩條腿能跑過四條腿嗎?豺狼自有豺狼的智慧。大梁國肯定完了,他達裏麻才不會和大梁共存亡,他要保存自己。隻要翻過這連綿不斷的高山,繞過西番人的土地,三個多月就可以走到達大漠邊上,那裏還在蒙古人的控製下,找個氈包,討一匹馬,再向北穿過大漠,還能到達大草原,那才是蒙古人的故鄉。被追殺的滋味讓他想起來都瑟瑟發抖,他不願意再過這樣的日子。回到北方草原去吧,在那裏,可以開始一個新的生活,不做將軍,不再殺人,娶個不太好看的媳婦,養一群羊。等到春天來時和老婆孩子一起用羊毛趕氈子,搭帳篷。
達裏麻不怕爬山,不怕沒食物,無人曠野餓不死蒙古人,他們是天生的獵手。正當他小心籌劃著如何回到草原養牛放羊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把他的思路打斷。
是個黑衣人,不是白衣素袍的大明武士。達裏麻心中一陣顫栗,差點兒坐到地上。發現不是敵人的裝束,臉上不覺流露狂喜。
馬背上的黑衣人從他身邊快速跑過,帶住馬,用純正的蒙古話回頭問道:“是達裏麻將軍嗎”!
“你,你認得我,快,把馬匹讓給我,回去重重有賞”!達裏麻高興的大叫起來。天不負我,有了這匹馬,可以更快的逃離明軍的追殺。
搖搖頭,那人用蒙古話說道:“我隻是確認一下你的身份,以免錯殺好人”。
是探子,達裏麻猛然記起那天晚上死守城門放百姓逃走的勇士就是這般裝束,轉身就逃,他永遠沒有勇氣單獨麵對這樣的勇士。突然,感覺到身子一輕,達裏麻看到自己飛了起來,半空中,這個劊子手聽到的最後聲音是:“曲靖城十萬百姓在地下等著你對質”。
狙殺達裏麻的是斥候旅長王飛雨,昨日他不顧身上的傷痛緊追敵軍,一路上活捉了數個蒙古百夫長都沒問出達裏麻的下落。把那幾個嚇癱的家夥扔給其他士兵處理,王飛雨埋頭苦追,他不信老天不長眼睛,能讓這個劊子手逃脫應有的懲罰。
直到天黑,王飛雨也沒追到達裏麻,憑借直覺,他判斷出獵物可能抄小路跑了。曲靖城附近的地形王飛雨很熟悉,他不僅是今年給平南軍打聽消息時來到過這裏。少年時的王飛雨曾立誓要遊遍名山大川,雲南是離他家鄉最近的地方,是他踏出四川的第一站。經元朝八十來年的統治,這裏的各個民族都已經能和睦相處。曲靖城中有做財主的漢人,也有還不起高利貸給漢人放羊的蒙古人。傣、壯、擺夷,不下二十個民族的百姓階層互不侵犯的生活在一起,逢上各自的節日,還能招呼鄰居到家中喝上兩杯。半個月前,王飛雨還和部下一起走進曲靖郊外一戶蒙古人家,促狹地看著扮做行商的部下象喝藥一樣喝下蒙古人待客的奶茶。那個蒙古老漢非常好客,見客人喝得太快,以為他們喜歡,特地又給每人倒上了滿滿一碗,憨厚的看著他們把奶茶喝完才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