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二)
當一件事情有變壞的可能時,它總是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賊老天,你真******不開眼,你真******沒良心啊”,北平的街頭,一個滿身酒氣的壯漢仰頭對天破口大罵,揚手,他把一團碎紙屑丟到空中,炎熱的夏季沒有風,那團紙屑圍繞在他的周圍,依戀著不肯飛走。漢子顯然是有些醉了,奮力用腳將紙屑踢飛,邊踢邊罵“滾開,滾開,別纏著老子,老子為了你都傾家蕩產了,老子為了你都傾家蕩產了啊,別纏著我了啊,嗚~”,聲音開始帶著點兒哭腔,說到傾家蕩產處變成哽咽,最後幹脆嚎啕大哭,整個人捂著臉蹲在馬路中間,半個身子一聳一聳的抽動。
“賣報了,賣報了”,烈日之下,報童的聲音沙啞且刺耳,“股票又下跌了,今天上午下跌一成,徐記票號人滿為患,徐記票號人滿為患,兌現銀要排隊了,開源實業胡老板跳河自盡,家破人亡啊,瞧一瞧看一看,金算盤周小弟虧光本錢,賣身還債了……
“去你媽的,倒黴的孩子,滾一邊去”,壯漢順手撿起一塊大石頭,丟向報童。赤紅的眼睛幾乎滴出血來,嚇得報童把另一半叫賣聲咽回了肚子,匆匆忙忙地跑向旁邊一條街道。
“酒,我的酒”,壯漢摸向自己的腰間,酒囊早就空了,和他三天沒吃飯的肚子一樣空。沒了,酒沒了,股票沒了,一切全沒了,壯漢的頭腦突然有了些回光返照般地清醒,為炒股欠下的債務又到期了,拿什麼去還呢,自己除了這身皮囊,的確已經一無所有,一百多兩銀子啊,還不起債,讓自己今後怎麼做人。
“胡老板,你倒是痛快啊,一了百了”,壯漢耳邊又響起報童的賣報聲,“對,一了百了”,重重地摔下酒囊,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城外走去,高梁河的流水聲如梵唱一般吸引著他的腳步。那步子越來越輕快,越來越輕快…….。
森羅殿,牛頭、馬麵,大鬼小鬼放聲大笑著,“窮鬼,連買路錢都沒有,就敢下來,你以為下來就可以躲債嗎,哈,哈,哈,哈……”。
“有錢我就不死了”,鬼魂委屈的說。
“拖出去掌嘴,給我重重地打這個不開眼的孽障”。判官扔下一隻簽子,兩旁的鬼卒忍住狂笑,將瑟瑟發抖的魂魄拖下去。板子帶著風輪圓了,直奔麵頰。
“啊”,壯漢大叫著醒來,一個比牛頭好看不了多少的麵孔正對著他,厚厚的肉掌在他臉上留下五道寬寬的青色指印。
“你憑什麼打我”!質問的話脫口而出。
“吆喝,還挺橫,老子不拿大嘴巴子抽你,你能這麼快醒過來嗎”,牛頭活動著帶滿金、銀、翡翠戒指的手指,關節格格做響,看樣子打得挺過癮。
“我是在哪”,壯漢咬咬自己的手指,知道自己還活著,從牛頭討厭的表情上來看,自己是被此人救了,這回死也沒死成,人可丟大了,他馮文桂長這麼大還沒這麼丟過人呢。
“在我的船上,你的命可是我救的,說吧,你怎麼報答我”。
盡管看看牛頭的長相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卻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馮文桂一下子愣住了,衣服上的河水順著大腿流到甲板上,漸漸成一片汪洋。
“別愣著,站起來走走,順便把水跡擦幹淨了,在哪跳河不好,非在我看風景的地方跳,晦氣”!隨著胖子陰損的話語,兩團肥肉在下巴上不住抖動。
“你”,馮文桂蒼白的麵色一下子氣得通紅,“呼啦”站了起來,頭一暈,天旋地轉,咕咚又倒在了甲板上。
“小心點,磕壞了我的甲板你賠得起嗎”,牛頭厭惡地皺皺眉頭,轉身對艙外吩咐道:“來人…….”。
一個金發碧眼的女鬼應聲走了進來,低聲問道:“高爺,您有什麼吩咐”。這個女鬼怪異的打扮吸引了躺在地下之人的目光,高文桂從來沒見過這樣打扮的女人,說不出這女人是另類的美麗,還是放蕩的引誘。女人褲腳剛過小腿肚子,古銅色的腳腕上紋著龍鳳團花。
“把這個人扶到前艙去,找個房間安置了,喂他碗薑湯,順便給他換一身幹衣服,別讓人以為我搶了他似的”。姓高的牛頭矮胖子指著馮文桂不耐煩的說道。
受不了高胖子的惡言惡語,馮文桂吐了兩口清水,嘲弄地回嘴:“免了,謝謝你救了我,我沒錢,穿不起你的衣服”。
“那沒關係,我算算”,胖子大肉眼泡一眯縫,在雙眉間擠出一道道褶子,思考的樣子看起來更加讓人惡心。“瞧你身強力壯的,可以到我家做長工抵債,做上一年,救你的恩情和衣服錢咱們就兩清了”。
嘿,比地獄裏的鬼卒還黑,馮文桂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試試自己是不是做夢,明明跳了河,偏偏被一個刮金佛麵的人救起,看來人倒黴了,連死都死不利索。想到這,他沒好氣地說:“我沒錢,債主正追著我還債呢,我死不了,賣身為奴也得到他家去,不能報答您的救命之恩,您老人家白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