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政治(四)(2 / 3)

眾人無語,猶豫著是否讓開。陳星被封為武安伯,掌管火yao製造局,陳家的產業和官府本來就糾纏不清,這把大火,燒去了陳家的產業,也把官府的訂貨給燒了個精光,陳星作為火yao局的主管者,自然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可這火分明是人為放的,說不定就是蒙古人主使,駐紮在北平城的官軍都沒能防止敵人的混入,幾個守衛火yao庫的士兵又怎能防住敵人的破壞?

一個差役匆匆地跑了過來,附在知府許浩達頭上低低的耳語了幾句。

許浩達的臉刹那間變得比廢墟中的餘燼還要灰。眾人隱隱聽見了忠勇二字,正猜測發生了什麼事,許浩達已經抓起差役手中的鐵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人,你這是幹什麼”。差役一邊手忙腳亂地解鐵鏈,一邊詫異地大聲問。

許浩達歎了口氣,製止了差役解鐵鏈的手,苦笑道:“抓我和陳兄一起去布政使司衙門吧,我這官兒也當到頭了”。

“怎麼了,許大人,這到底怎麼回事”?陳星也被許浩達弄愣了,忍不住好奇問道。

一聲歎息,帶著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把所有人震愣在當場。“李先生,忠勇侯李善平遇刺,就在昨夜我們都忙著救火的時候。護衛全部被殺,李先生生死未卜,官兵今天早上發現了李先生的馬車,空的,裏邊全是血”。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許浩達和陳星挎著鐵鏈並肩向外走去,所過之處,圍觀者自動讓出一條小路。

青黛望著父親的背影跪了下去,牙齒已經在薄薄的嘴唇上咬出一條血印,血,慢慢地從嘴角流下。

“爹”!,一個小男孩哭叫著跑向陳星,被青黛一把拉住,小男孩邊哭邊不停的掙紮,對著姐姐拳打腳踢,青黛默默地忍受著,直到父親走遠,弟弟打累,一直沒有放手。

“不是我的錯,但我必須承擔自己的責任”,依稀記得春天的舞台上,狄浦斯王對著太陽刺瞎了自己的雙眼,從此永遠走進黑暗。命運注定他要殺父娶母,他抗爭,他戰鬥,當他發現自己無意間已經墜入了命運的安排時,他不能狡辯說自己沒有錯誤。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無論有心無心,出了錯都需要承擔,不能逃避。小民如此,官員更應該如此。

叮叮鐺鐺的鐵鏈聲漸漸遠去。陳青黛一手拉起坐在地上已經沒有哭鬧力氣的弟弟,另一隻手抹去嘴角的血痕。一瞬間,她已經長大。

“大小姐,吃飯吧”。九叔用荷葉托過幾個包子,夥計端來一碗稀飯。

青黛抓起一個包子,塞進弟弟的口中,堵住他的抽泣。然後對陳九吩咐道:“九叔,昨夜咱們搶出來的那個皇上去年賜的血珊瑚樹收好沒有”?

“收好了”,九叔小心的回答,“我街角上臨時租了個小屋子,東西都鎖在那裏,有夥計專門看著,大小姐是不是也到那裏歇歇”。

“不用了,九叔,一會兒讓夥計抬著那棵血珊瑚樹和我去拜見徐世伯,我們問他貸三萬兩銀子,用這棵血珊瑚作為抵押。您老留在這費心清理火場,看還有什麼可用的材料。讓陳七去租幾間不相鄰的民房,我們收拾完了火場就組織夥計開工”。陳青黛臉上出現了一股和年齡不相符的英氣。

九叔渾濁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上下打量著這個平日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陳青黛身旁,幾排綠樹被昨夜的煙火烤焦,已經失去了原來鬱鬱蔥蔥的顏色,但是一場雨過後,樹根處依然會發出嫩芽,染得紗窗一片幽綠。

房子會有的,工廠會有的,草還會綠,樹還會高,孩子都會長大。老人衝著陳青黛重重地點點頭,他相信,隻要老天給陳家留下哪怕是一個女娃,陳家的招牌就永遠不會倒,永遠不會。

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北平布政使郭璞在燈下奮筆疾書,幾封火漆膠了口的信放在身邊的籃子裏,上麵寫著不同的名字。關鍵時期,他要動用所有能調動的力量,這是一個危局,混水中,無數大魚小魚四處尋找著大咬一口的機會,沒有時間悲傷,他需要的是冷靜,冷靜,再冷靜。

白天,郭璞忍住失去朋友的傷痛,吩咐人騰出一處幹淨的房間,安頓陳星和許浩達住下。他冷靜的組織人手迅速清查火災的原因和那一晚的損失,同時請駐紮在北平的官軍挨家挨戶搜查可疑人等,尋找李善平的下落。北平城中,一時風聲鶴唳。股災、火災、李善平遇刺的消息被北平的兩家報紙一齊報道出去,消息在郭璞的奏折之前傳入皇宮。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文臣武將都被朱元璋召集到一起,討論朝廷的應對措施。大學士杜斅中氣實足的朗讀奏折聲傳出大殿,在紅磚金瓦間回蕩。

那是號稱煙波漁叟的隱士,江南名士白正白德馨聯合二百多個清流隱逸文人給朱元璋上的本章。不立於朝堂之上,他們認為自己的見解更客觀公正。

“我主受命於天,首起義兵,救萬民於水火。驅逐韃虜,掃蕩群雄,挽華夏於將傾。待天下一統,內修德政,尊儒崇聖,百姓安居而樂業。外遣猛士,守土衛疆,四夷畏服而來朝。陛下之偉業,雖唐宗、宋祖,莫及”。

‘到底是世間名儒,開頭的馬屁拍出的聲音都不同凡響’。被從指揮學院請來,已經很久沒上過朝的賢(閑)臣徐達皺皺眉頭,一臉不屑。指揮學院培養出了學生一批批充實到軍隊中,他老人家桃李滿天下。平時樂得不來上朝,這次朱元璋特地派人把他請來,徐達估計是有什麼大事要問,誰料到早朝剛剛開始,大學士們就捧出了這篇開頭全是阿諛奉承的馬屁文章。

“臣等乃山野草民,本不該論及朝政,擾亂聖聽,然古人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臣等不肖,近年來目睹北平新政種種時蔽,傷國根本,無力止之,故冒死上呈陛下以聞…….” 杜斅讀著讀著,仿佛被上本者的拳拳之心所感動,嗓音已經變了調,帶出了絲絲孤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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