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流年不利,碰上妖精了。梅老爹肚子臨陣念了幾句經文,結結巴巴的說道:“姑娘,掌櫃的姑娘,此地是衙門口,不方便講話,您看咱們是不是去茶館坐坐?錢的事您別急,我家裏還有處祖屋,明天就出手。您多少給我點空閑成不”。
“錢的事不急,喝茶也免了吧,我找你辦點兒小事,用不了幾分鍾,你要是答應下來,連本錢帶利息高記都不要了,這點兒小錢我還能做得了主”。嫵媚的妖精講話倒是很利索,可就是話裏話外透著股子陰寒,讓人在大太陽底下也腳後跟發涼。
梅老爹怎麼說也是衙門口混過的,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弄不好是稀裏糊塗掉腦袋的活,不敢應承,抬腳向邊上走了幾步,低聲說道:“姑娘還請借步說話,錢我明天立刻還到櫃上,姑娘的大事,小的人微言輕,估計也幫不上什麼忙”。
“放心,不是難為你,我想見見欽差武大人,您能不能給行個方便借鼓錘用一下,呆會兒敲鼓的錢按你們河南的規矩加倍”!妖精收起笑臉,平靜的表情中透出幾分女人身上少見的英氣,愈發讓人目眩神搖。
“噫”,梅老爹倒吸口涼氣,後退了幾步,經此一嚇,言談反而利落起來:“姑娘,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也不敢幹這事兒,回頭知府大人能輕饒了我嗎。錢我明天一早就還,您別讓我幹這買賣,我沒這個膽兒”!
“梅先生,我是有急事,和你們河南不相幹的急事,您就幫我這一次,小女子這輩子也不會忘掉您的大恩,求求您了”。妖精的碧眼輕輕一閉,慢慢張開,刹那間已經噙滿了淚水。帶著點哽咽向梅老爹襝衽為禮,不勝柔弱。旁邊的夥計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大罵梅老爹鐵石心腸,幾乎就挺身而出,刀山火海眉頭不皺一下。
梅老爹也不是個坐懷不亂的主,不斷後退,雙手搖得如風車一般。“姑娘,別這樣,我真的擔當不起,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錘,這鼓一碰就響,幾裏外都能聽見。鼓聲一響,整個衙門裏的差役都得衝出來。這鼓錘說什麼我也不能給你”。說罷將懷裏的鼓錘仔細收好了,轉身奔衙門口走去,邊走邊喊:“趙二哥,幫我送送客人,我今天上午忙“。
那碧眼姑娘聽了這番說辭,收起淚水。心思一轉,早已有了計較。伸手把自己的頭上的布帽扯開,落下波浪般閃著淡淡金光的秀發。趁著夥計和趕來的差役驚豔的功夫,幾步竄到衙門前,雙拳雨打芭蕉一般擂在鼓麵上。
“冤枉啊”,姓韓的夥計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沒命的扯著嗓子大喊。
“冤枉啊,小女子冤枉,小女子請欽差大人做主”,一個清晰婉轉的女聲把寂靜了半個多月的府衙吵翻。聞聽鼓聲的差役們匆匆忙忙從班房中衝出,一邊整理家夥,一邊列隊兩廂。正在後堂上繳官員吐出銀兩的牛知府臉色登時如霜打了的莊稼般蔫黃,尷尬地衝武安國和李祺不斷做揖,大顆大顆汗珠子從鬢角發根處滲出來,沿著耳朵邊淌下。
河南布政使司不在洛陽,知府是洛陽最大的地方官,宣風化,平獄訟,均賦役,教養百姓,職責不可說不重。牛知府本人就不是清官,又膽小怕事,做人十分窩囊。手下同知,通判、推官、經曆、知事、照磨、檢校、司獄以及州、縣屬官吏自然比黃河清不了多少,更有不拿朝廷俸祿的白員、白役、灰衣在下邊狗仗人勢,欺壓良善,弄得府衙一年四季冤聲不絕。府裏的官員們反而以此為榮,發明了無數見不得人的生財手段。(注:正史記載,白員在明朝是衙門裏的編外文官的通稱;白役指是編外差役的通稱,身份如現在的協警。灰衣身份更低,是白役的幫手,負責額外收稅,敲詐勒索等事宜,出了事情通常先被拉出來頂罪。明代政治最清廉時期,編外灰白人員亦是正式官員的十多倍。清代則更為不堪,一個職位外的幫閑有二十多個)。
這幾天欽差大人動了真怒,平素背後給大家撐腰的布政司躲在三百裏外不敢露頭,追繳賣糧贓款的事情全部落到牛知府一人頭上,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湊齊了銀子,節骨眼上又聽到擊鼓鳴冤之聲,讓他如何不緊張。
一刻鍾左右,大小官員到齊。堂威聲喊過,牛知府壯壯膽子吩咐一聲,“把喊冤者帶上堂來”,整個衙門瞬間一片寂靜,叮叮當當的鐵鏈拽地聲由遠而近,格外清晰。
剛看到告壯的人,牛知府腦袋立即嗡了一下,雙眼射出兩道熱辣辣的火光。定了幾次神,才把眼睛收回來。轉頭看麾下大小官員,早就驚得泥塑木雕一般。二位駙馬饒是見多識廣,也為堂下差役們鎖來的女子容貌所驚。幾乎所有人心裏都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妖精,今天可真見到妖精了”!
還是駙馬李祺反應快,輕輕咳嗽一聲,把眾人眼光硬生生從女子身上拉回,轉頭向旁邊的知府問道:“敢問牛大人,貴府的規矩凡是告狀的都先要鎖起來嗎”?
“這……”,牛知府身子向後一躲,差點把椅子坐翻。心中暗罵手下的人不長眼睛,都什麼時候了,還敢當著兩位欽差的麵這般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