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出(四)
“郭大人,在下已經叨擾大人二十餘日,不勝惶恐,不敢再給大人添麻煩,望大人允許我等告辭”,北平布政使府後園,胖得幾乎無法喘氣的高德勇和一個黑臉膛的漢子遠遠見郭璞走來,起身施禮請辭。
李善平失蹤第二天,高德勇即被郭璞請到了府中飲宴,同席的還有當晚帶一夥人奮力營救李善平的黑臉漢子葉風隨,以及徐誌辰、張正文等北平商界頭麵人物。別人宴會後告辭回家,惟獨他二人被布政使大人留下款待,這一款待就是二十餘日。二人天天請辭,郭璞天天盛情挽留。二人都練過些武藝,有心不告而別,無奈郭璞早就以非常時期,保證布政使安全為由,借了一隊火銃兵把布政府圍住。現在布政府周圍,連個麻雀都飛不出去,更甭說高德勇那三百多斤的塊頭。
布政使郭璞對二人客客氣氣,怕二人“擔心”家事,每天照例派人把外邊的消息帶回,葉風隨還好說,無非是那幾個來曆不明的屬下今天在街上和誰起了衝突,被打傷了三個;明天去砸對方的場子,偏偏被巡邏的士兵看見,抓進了大牢而已。高德勇的商號就亂了套,上得了台麵的和上不了台麵的大小買賣全賴他一人拍板,當家人不在,九個夫人一人一個主張,誰也做不了誰的主,托人從布政使府傳出幾個命令卻因為傳話的“記性不好”,把“招募勞工”傳成了“積德行善”,把“提高利息”傳成了“減緩收帳”,直疼得高德勇臉上肥肉直哆嗦。天天求著郭璞允許其回家。
“怎麼,莫非閑我招待不周麼”?郭璞作出一臉好客的主人的樣子,惋惜的問道。三人每天都玩這個告辭和留客的遊戲,每天變換著花樣,樂此不疲。
“豈敢,豈敢,隻是我二人家中有事,想回去料理一下,改天再來叨擾”。
“都快入秋了,能有什麼大事,不如欣賞欣賞我這花園,這麼多天了,二位還沒仔細看過吧”!
布政府是元朝王爺的私宅,麵積很大。郭璞喜好平淡,入住後把一些誇張的布置全部給拆了,安裝了一些風車、噴泉之類實用物事。園林失去了當初的奢華,反而在簡約中顯出些精致。
“布局嚴謹,主次分明又富於變化,園內有園,景外有景,精巧幽深之至。建築雖多卻不見擁塞,山池雖小,卻不覺局促,布政大人住的地方,當然是北平第一園,隻是這個園子來做囚牢,未免有些太煞風景”。黑臉漢子葉風隨氣鼓鼓的答道。以他的武功,擒下郭璞這個書生作為人質離開不難,問題是撕破了臉皮,自己再也不能來北平買東西。況且一旦布政大人拉下麵子較起真來,他那個姓曹的兄弟可不是好惹的,自己海上行走,不知哪天就撞在水師手裏。所以一再忍讓,最後看看這位布政大人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麼藥。
“囚牢,葉老弟說笑了,我有限製二位的自由麼,來來,請二位品評品評這邊風景,進一步山重水複,退半分海闊天空,我這園子,可深得江南古韻呢”。郭璞假裝聽不見葉風隨的抱怨,頭前帶著兩人園子深處走。邊走邊和二人談風雅,不知底細的人看到了還真以為是有遠客剛到,主人與他們結伴觀景。
數畝小園如詩之絕句,詞之小令,耐人玩味。幾從梳竹臨波弄影,一樹桂花對水留香。高德功是喜好附庸風雅之人,對此好景卻無半分心思,憤怒的大叫道:“郭大人,你到底要讓我二人幹什麼,我二人都是奉功守法的商人,卻被你無緣無故軟禁在這裏。大人是四省父母官,難道要執法犯法嗎”?
“執法犯法,高老弟言重了,時下北平街麵上太亂,我擔心二位安全才不得以讓你們在我家小住。忠勇侯李善平李大人出事那天,葉老弟是唯一在場的證人,豈可再有閃失。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高老弟在出事前一天還請忠勇侯吃過飯,酒席上談過一筆交易,交易內容是什麼,老弟不願意告訴我,郭某也不勉強。但你怎樣也不能說李大人失蹤之事與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吧”!
二人默然,這些天郭璞繞來繞去會繞到這裏。偏偏二人都無法解釋清楚。葉風隨曾出力相救李善平不假,為什麼出事時偏偏隻有他和手下帶著凶器趕到現場?誰能保證他和刺客之間沒瓜葛。況且無論做什麼買賣也沒有必要整天帶著刀劍。高德勇在事發的前一天曾經和李善平談生意沒得到準確答複,因惱羞成而怒起了劫殺官員的動機不無可能。高記商號名氣本來就不佳,雖然做的都是官府允許的買賣,但有誰會把放高利貸,倒賣人口者的作為向善裏推斷。也就是在郭璞這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僅僅是把二人以請客的名義軟禁。若碰上不講理的官兒,還想做客人,不硬屈打成招,拿二人頂罪就是格外開恩了。
“官字兩張口,隨你怎麼說。大人能為我二人考慮這麼多,我二人感激不盡。有些話不便告知,也請大人見諒。住在您這裏比較安全是真,但我們二人的生意每天都有上千兩的損失,所以還請大人網開一麵,容我二人見見各自的屬下,安排一下生意。我二人承大人的情便是”。葉風隨想了一會,再次拱手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