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較量(一)(2 / 3)

郭璞笑了笑,把信推給了武安國,私人信件,即使再好奇,他也不會看,這是他的做人準則。“李先生對高胖子提出的交易怎麼說”?

“賣”,武安國回答得幹脆利落,“能給敵人製造麻煩的人都是我們的朋友,況且即使我們不賣,他們也會從別的渠道走私,與其這樣,不如我們控製住這個渠道。況且我們的製造水平和能力在不斷提高。李兄認為最好讓帖木兒對我們的武器形成依賴性,這樣他自己就不會下大力氣召集人琢磨,我們隨時可以卡斷其武器供應,讓他永遠不敢打大明主意”。

“那賢弟認為如何”?郭璞見武安國回答得利落,明知故問。

“我當然希望賣,這第一筆交易我就能做主,遼東戰局一緩和,我們先把第一筆交易完成運出去。以後的交易就看皇上的眼界如何了。郭兄不已經答應他們了嗎,我支持你就是,不過你這手特別像奸商的做法,可不是儒者所為”!武安國回答得毫不猶豫,末了還不忘記嘲笑郭璞一句,郭璞不承擔出售軍火的責任,把責任推到了自己身上,雖然作為好兄弟武安國能理解其中的無奈,嘴巴上還得找一找平衡。

“我當年求學的時候問師父,什麼叫儒者。師父說,儒者首先必須是個仁者,仁者愛人,連愛人這一條都做不道,則為小人之儒。你在科學院翻譯的那些書我看了,裏邊有很多道理和儒家大道不悖,縱使夷狄之邦都知道的道理,偏偏我們這些聖人門下把它給忘了,隻記得如何去爭權奪利。你這次來,和伯文淵好好聚聚,他對新政推行頗有意見,你們交流一下,應該會有收獲”。郭璞拿出晚上大家一同製訂的行動計劃,一邊翻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從李善平家出來,大家都沒有回府,草草解決了晚餐,直接開始商定下一步動作。李善平提供的資金給了大家更充足的信心。這次不但要讓騷擾北平新政的人刹羽而歸,而且要把他們打痛,痛到下次不敢再胡來。

“是麼,這個伯文淵名頭可真大,文章都傳到皇宮裏邊去了,難得的是皇上看了還叫好,我當時都替他捏一把汗”。提起伯文淵,武安國非常熟悉,這個著名的儒者是唯一一個將古希臘精神吃透的人,作為北平複古運動的領軍人物,他承擔的風險不比武安國少。

“我勸他把那些犯忌的話都刪掉了,他老大不樂意,說你看了,肯定會支持他的意見,特別是關於平等,我認為他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了。我現在隻是不敢讓其流傳,太明白了就成了人家的靶子,我們吃飯得一步步來,太急了,反而勢得其反”。郭璞有些問伯文淵的安危擔憂,同樣是新政的支持者,伯文淵的師弟周無憂就比伯文淵圓滑許多。

“如果真這樣就好,沒關係,推說是翻譯的不就行了嗎,就像兵家皆稱出自孫武,雜學皆稱來自鬼穀子一樣,讓伯辰改個波斯名字署在書上,即使朝廷怪罪,也找不到誰執筆”!武安國笑著給郭璞出了個餿點子,匿名發表。反正伯文淵不喜歡錢,為了讓文人們替自己說話,詹氏兄弟、張五等人沒少給北方一些有名的儒者上供,伯文淵向來分文不取,保持著文人的清高和獨立。

郭璞喝口茶,清清嗓子道:“伯辰說,曆代儒者,如同坐井觀天一般在朝廷上畫個圈,然後把天下無論貧窮富庶,分成幾塊,不顧條件區別推行所謂的最佳治國之策,其實都是為了個人功業禍害老百姓。後人發現其製度不合時宜,修改的時候卻依然靠爬到高位,閉著眼睛畫圈的手法同出一轍,不敗才怪。遠的有大書呆王莽,以為做了皇帝就可以畫大圈。近的有小書呆王安石,做了皇帝的老師就以為自己臆斷出來的東西無限正確。我們要是以為執掌了國之權柄就可以把北平之政推行於天下,就是小呆笑大呆了”!

武安國在自己那個時代隻聽說過王莽是個奸賊,王安石是個改革家,從來沒聽說過“書呆”這個評價,十分好奇,開始還認認真真地聽著,最後卻聽編排到自己,差點把一口茶嗆出來,咳嗽了幾聲,笑道:“我們怎麼呆了”!

“伯文淵說,你那些東西,出自西方諸國者多,不過是在上邊改了改,添了些枝葉。但是未免急於求成,適於一縣的,未必適於一州。適於一州者,未必適於一府。淮南之桔,淮北為枳,天下之地未必盡如北平。治國之道,要抓其更本,因地製宜,而非流於形勢”。

伯文淵的見識的確高人一籌,武安國心裏最不安的就是新政的推行。靠皇家是沒有指望的,有些東西和朱元璋的家天下概念根本就是悖道而馳。靠自己在科學院東鼓搗一點,西鼓搗一點兒收獲亦不大,動搖了帝國的根基不假,到底什麼時候能讓帝國變質難以預料。在朝中,支持自己的人如太師李善長等雖然不知道自己最終目標想做什麼,但是都認定了自己所做之事對國家有益,所以不遺餘力地把自己向高位上推,希望自己能在哪一天執掌權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阻力地推行新政。駙馬李祺一路上教自己的全是做官的權謀,可謂用心良苦。但改變現狀真的有一條絕對正確的路嗎?至少武安國自己沒看到。周無憂勸其立言,武安國的本意是從下邊打基礎緩慢推進,曹震和郭璞的想法是製訂有利的製度來保護新政,都有道理,但都有缺陷。大明實在太大了,各個地方都不一樣,北方如北平這種地廣人稀,礦藏豐富的地方有按照自己那是時代的概念實現工業化的可能,南方水網密集的地方卻未必適合重工業。如果在那裏發展輕工業,產品利潤太薄不說,帝國目前這種交通狀態下流通成本又太高。

想到這些,歎了口氣,武安國幽幽地說道:“這個伯文淵說話全說到點子上了,可沒一句是給我想解決辦法。這些問題要是能一下子解決,我還被憋在京城幹什麼。我覺得當今聖上雖然殺戮重了些,但確實也在努力尋找一個長治久安之策,隻是他找得方向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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