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天 (四)
北和林徹夜未眠,經過一陣試探性炮擊後,城外的震北軍大營恢複了寧靜。強弩之末不能透魯縞,千裏奔襲,鐵打的士兵也需要休息。城內,脫古思帖木兒充分顯露出王者之風,從容地安排守城的武將讓士兵輪番休息,準備迎接明天早晨開始的惡戰,然後被侍衛們簌擁著走下城頭。
“皇上,小心”,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士兵掉了一件號衣在下城的台階上,差點絆了脫古思帖木兒一個跟頭。手疾眼快的滿都拉圖把手伸到皇帝的腋下,牢牢地撐住了他。脫古思帖木兒拍了將軍的手一下,示意自己沒事,盡量挺直腰杆走向坐騎。馬鐙上可能因為夜間太冷的緣故掛了些霜,脫古思帖木兒接連認了幾次蹬,腳都都給滑了出來,侍衛長趕緊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用肩膀作為踏板把他硬扛上了馬背。
“老了”,脫古思帖木兒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被釋放回來北應昌守將阿木兒帶來了震北軍的戰書,朱棣在信中客客氣氣地把他羞辱了個體無完膚。“…….王當年一戰棄應昌,再戰棄和林,今北應昌已失,震北軍不敢阻擋王出獵,望殿下早做打算,以免為流彈所傷……”。
“萬歲,咱們走吧,依臣之見,和林城士兵太少,守不了多久”,回到大帳,一個老臣貼著脫古思貼木兒的耳邊說出自己的建議。大元的將士都在大寧、和林、玉門一帶,和林城雖然堅固,沒有足夠的士兵,被震北軍攻破是早晚的事。趁對手沒合圍之前撤離還來得及,草原這麼大,總有機會卷土重來。
“再棄,朕還能去哪呢”?脫古思帖木兒苦笑了一下,甩下麵麵相覷的眾臣,徑自回去休息。朱棣信上說得好,再往北,就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老林往北,是大海。百年前,蒙古武士把一個中國皇帝逼下了海,這次,該脫古思帖木兒還債了。
“是啊,還能去哪”,眾大臣愁苦地在燈下徘徊,偶爾抬頭,狠狠地瞪那個出主意建議蒙古分兵三路攻打大明的汪忠義一眼。都是這個家夥惹的禍,不是他和那個乃爾蠻說有實足的把握,北元怎麼會輕啟戰端。雲南那麼遠,丟就丟了唄,反正那裏的稅收也送不到北和林。說是要興兵雪恥,現在可好,震北軍打到王都來了。離這裏最近的東路軍主帥捏卻來聞訊回援,也得走半個月。等他到了,大夥腦袋早掛到城頭上了。
“我還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看眾人怨恨自己,汪忠義皺了皺眉頭,說出了自己的退敵之策。
“卑鄙”,幾個蒙古大臣聽到了他的計策後異口同聲地痛罵。
“隻有活著的人,才能說什麼是卑鄙”!大帳裏響起一陣陰陰的笑聲,讓秋風瞬間從窗子縫隙中鑽過來,透骨生寒。
天明,即使戰爭的正式開始,隨著第一枚炮彈飛出,草原在料峭的秋風中打了個寒戰。帶著尖嘯的炮彈擦過城頭,落到城牆後邊的民宅內,好像被什麼軟的東西止粘住了,發出令人恐怖的“嗤-嗤-嗤-”聲,接著一聲巨響,碎石和磚瓦卷著黃土飛起來,伴著濃煙竄起老高。東西方向的主街偏右,一個店鋪被削去半邊,露出支撐房頂的椽子。被褥,家具,還有大人小孩的衣服被火yao點燃,發出焦糊的羊毛味,有人死在炮火之下,哭聲響成一片。
悍將李堯帶著自己的人馬護衛在大明炮隊的側翼,耳朵被大炮震的嗡嗡直響。他旁邊的士兵剛剛給了對方一炮,硝煙彌漫。透過硝煙可以看見忙碌的炮手奮力把火炮推回原位,紅臉膛一炮手手執火折,叉開腳跳到點火孔之前,麻利地插上火撚。在此同時,二炮手和三炮手相互配合,打開火yao袋,把定量裝好的火yao倒進炮口,用力槌緊。
“把炮口向低調兩分,好,剛剛好”,透過北平書院發明的象限和兩天尺,火炮班長調整角度。“點火,教訓這邊兔崽子,居然敢還擊,看看咱們誰的炮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