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戰鼓聲將朱棣的思維從當天的情景中拉回到戰場,他在馬背上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對自己瞬間的荒唐想法略做薄懲,舉起望遠鏡,觀察爆破隊的進展。伴著沉悶的鼓點,負責爆破的士兵推著火yao車慢慢前行,零星有羽箭從城頭射下,大多被火yao車的護衛士兵用巨盾擋開,偶爾有人中箭,立刻有士兵接替下他的位置,推著火yao車繼續前進,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城牆上蒙古武士那夾雜著驚恐和好奇的眼睛,除非奇跡發生,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震北軍勝利的腳步。
就在此時,淒厲的號角從城頭響起,壓過鼓聲,在傍晚的曠野中回蕩。手臂微微一震,他呆住了,朱棣看到了一隊蒙古人走上城牆,保持著緊握望遠鏡的姿勢無法動彈絲毫。時光仿佛在瞬間凍結,推火yao車的士兵呆住了,指揮騎兵的常茂呆住了,激勵步兵的徐增壽呆住了,親自擂鼓給士兵助威的悍將李堯高高的舉起鼓槌,依稀看到城頭上的人影,聽到身邊將領的驚呼,手中的鼓槌再也擊不下去,無力的掉到了地上。
秋風吹動殘破的戰旗,呼啦啦在北和林城頭飛舞。李善平,汪忠義,劉天賜和他那些期待著有機會拜相封侯的部下,被蒙古人押上了城頭。縮在城堞後一整天的守軍伸直軀體,揚眉吐氣,有李善平在,下麵沒人敢冒險開火。
瘦,李善平瘦得隻剩下了骨頭架子,端坐在輪椅上,腰杆挺得筆直,就像在懷柔義學授課時一樣直。蒙古人沒有捆綁他,一個腿腳殘疾的人不需要浪費繩子。半年前花白頭發已經全白,從幹淨的書生冠下麵一縷縷垂下,雪白的眉梢,雪白的胡子,在秋風中飛揚,透出幾絲仙風道骨的味道。在他右側,一個身穿赭黃色漢服的人被兩個蒙古大漢緊緊架在中間,讓繩索勒得緊緊的身體不住地掙紮,被堵住的嘴巴中不時傳出含混地咒罵聲,看樣子應該是在譴責蒙古人背信棄義。他的部下比他更像漢子些,一言不發地站在城頭,身上破爛的衣服和未幹的血汙表明被俘時明顯經過劇烈搏鬥。在李善平的左邊,數個行商模樣的人也被綁著,中間有幾個哭哭啼啼地不斷哀求,願意奉獻全部家產贖命。令雙方士兵都奇怪的是,一個蒙古高官也被綁著,爛泥一樣癱在人群中不敢抬頭。幾個受胡維庸案牽連被燕王擔保帶罪入震北軍立功的武將認出了此人,大才子汪忠義。
“下麵的人聽著,萬歲命令爾等速速撤兵,不追究爾等犯駕之過。如若不然,休怪吾對這些漢人不客氣。三通號角後,每吹一遍號角殺一個,殺到你們退兵為止”。一個粗通漢語的蒙古官員把手放在嘴邊,衝著城下大喊。
“我對大元忠心可鑒,我對大元忠心可鑒”!汪忠義顧不上臉麵,嘶啞的哭喊,如同搗蒜一樣對著滿都拉圖叩頭,為自己爭取最後的活命機會。
“呸”!滿都圖拉抬腿把他踢了個滾地葫蘆,大聲吩咐,“拿雙臭襪子把這個人的嘴巴堵上,別讓他在這裏惡心人”。幾個武士答應一聲,上前扒下汪忠義的襪子塞進他的嘴裏。
“汪忠義,人生自古誰無死,你讀了那麼多書,難道現在還看不開嗎”,李善平笑著對支支嗚嗚發出哀求聲的汪忠義說道。後者聞言身子一震,不甘心地掙紮了兩下,安靜下來。旁邊幾個抱怨禍從天降的商人也慢慢地止住抽泣,奇怪地看著這個死到臨頭依然鎮靜如常的瘸子。
一隊騎兵匆匆從對麵軍陣中衝出,帶頭的少年抽出手銃,乒、乒幾槍,彈無虛發,示威般將幾個蒙古人的號手打翻在城頭上。
“放人,否則燕王入城後,雞犬不留”。少年聲音不大,但透出不可抗拒的威勢,嚇得城頭上的武士紛紛蹲下,把身體掩到城堞後。
“吹號,吹號,放箭,放箭”,滿都拉圖氣急敗壞,雖然有人質在手,他依然感到莫名其妙地害怕。
大隊的騎兵衝過來,用騎兵盾牌護住張正心,蘇策宇帶隊高速從城下跑過,城頭上的弓箭手無法瞄準,胡亂飛下的長箭失去目標徑直射入大地,馬背上的騎手鬆開韁繩,側身還擊,不小心露出頭來的蒙古武士被射中,慘呼聲響成一片。這是蒙古人最善長的馳射術,蘇策宇將其發揮了個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