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儒 (六) 下(3 / 3)

這也是包括詹氏兄弟,已故的張五、楊大,還有很多新政故人對武安國不滿的主要原因。人們都看到了武安國所帶來的好處,希望武安國能痛快地解決所有問題。這麼多年,眾人習慣稱武安國為武侯而不是武公,心裏對他的期待也如當年的諸葛武侯一樣,可於不可能之際,憑一己之力開創出一個可能。卻很少有人想過,當武安國權傾朝野之時,他是不是對局勢判斷的依然像旁觀者一樣清楚,會不會也是被人糊弄的一個冤大頭。他那些政治理念,在數千年的習慣勢力麵前,是不是輕易的走了型,成為另一個漢後儒家。

“其實武侯一直沒有放棄,隻是大家自己放棄了尋找,事事都指望別人,所以才覺得武侯放棄了”,停了一會兒,****焓繼續說道:“吳某不敢偷懶,替武侯分辯幾句,也順帶將自己的想法和大夥說說。其實目前大明朝早已不是原來的大明,這些年南儒堅持秩序,北儒捍衛平等,道家宣揚無為,佛家宣揚救贖,根子上都是看出了原來實行那些東西已經不適合當今。吳某以為,其實這一切並無根本衝突。實現平等的第一步就是先變變秩序,把高高在上的東西先拉下來,讓隻有皇宮四角那麼寬的眼界的人就管皇宮四角那麼大的事。而無為的第一步,就是規範官府的權力,讓老百姓自己管自己的事”!

規範官府的權力,讓老百姓自己管自己的事。詹臻不住點頭,如果那樣,他的產業就不必每年花費那麼多錢上下打點,在江南的運營成本也不至於不斷增加了。可是即使在北六省,依然有朱棣這樣的人一言九鼎,這個剛毅果斷的王爺,他能答應這些要求嗎?

運送河道垃圾的船緩緩駛出了玄武湖,順著水道進入大江。一艘沒有標記的快船停泊在江心,顯然是黑衣和灰衣老者其中之一事先安排好船隻在此等候,送大夥北歸的。

“江上風大,老夫無力遠送,此船補給充足,可直接出海,請各位好漢上船”。黑衣老者一抱拳,衝船上的所有人說道。

“請問恩公高姓大名,能否一見”,張正心劫後餘生,十分感激。拉下蒙麵黑巾,丟入江水中。長揖拜謝,請對方留下名字。

“老夫乃受人所托,不敢居功。若是張將軍真心感激老夫所為,請回去在燕王麵前美言幾句,希望南北雙方有事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要妄動刀兵”。黑人老人側身避開張正心的長揖,淡淡地回複。他在對方摘下蒙麵黑巾後能叫出其名字,顯然是個故人。

灰衣老者也向盡力旁邊避了避,低聲回道:“老夫亦受人所托,方才相助。請張師長以天下蒼生為念,盡力避免幹戈吧。畢竟刀兵一起,死的全是自家百姓”。

張正心默然,夜裏用火銃瞄準方明謙額頭的難受感覺此時還銘刻在心。再次向兩位老者施禮後,無奈地說道:“謹受教,正心亦非殺人求功之徒。隻是眼下形勢,未必由人”。

兩位老者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知道張正心說得是實話。目前這個時局,南北方衝突隻會越發激烈,北方那些商人和工廠主現在最恨的就是南方的官員對他們的貨物層層剝皮,甚至強買強賣。總有一天他們會忍受不了,慫恿燕王掃蕩天下。況且即使北方不反,南方總有一天會下令削番,最終還是一場刀兵。

“也罷,屆時還望張師長能勸燕王約束手下,盡少央及無辜百姓吧”。

“望張師長能奉勸震北軍將士,少殺無辜。請恕老夫不能遠送”。

兩個老者的回答異曲同工。

黑衣服老者楞了楞,看了看灰衣老者,奇怪地問:“怎麼,你不和他們一起北歸麼”?

灰衣人長歎一聲,意興闌珊,“這些笨蛋沒救伯文淵出來,老夫自然要留在京裏陪著那個書呆。救不得他,也要送他一程。如此走了,豈不讓文淵笑我膽小”?

原來是這個人,張正心走到灰衣服老者麵前,第三次躬身施禮:“昨夜是伯老師不肯走,非晚輩救援不力。盼老師早日北返,江南風雨多,並非可久居之所”。

“你們北方人就是笨,伯呆子想學蘇子,你們這些武夫自然不曉得他的心思。嫂溺,叔援之以手。忠烈侯沒教過你們變通麼。他不肯出來,你們就不會打暈他,拖了出來。世間沒有這個呆子做對手,老夫何等寂寞”。灰衣人閃避不開,隻好受了張正心這個禮。從對自己稱呼的改變中,老者知道張正心已經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此時你說這些,還有何用”,黑衣老人有些不耐煩,出言打斷了灰衣老者的羅嗦。今夜所為之事對他而言皆屬於不得以,所以在救了人之後心情並不順暢。

送了眾人上船,看了看東邊那沉沉欲曉的天,再看看張正心那了然餘胸的眼神,灰衣老者強行替自己分辯道:“老夫要送他一程,卻不願讓人剝奪了他說話的權力。”

“伯辰老師也說過,人思考與說話的權力與生俱來,任何人無法剝奪”。張正心在甲板上揮手與兩位老者告別。

“小子,別忘了答應我們的事”,黑衣老者大聲叮囑。

“放心,軍師麵前,我一定轉達您的話”。張正心揚了揚手中的玻璃佩,高聲回了一句。

“師長,那兩個人是誰啊”!

“是啊,特別是那個灰衣人,說話怎麼那麼酸”。

脫離險境,沒受傷的斥候將張正心圍住,七嘴八舌地問。

“那個灰衣服的,和伯辰老師打了二十年嘴仗,難道你們還猜不到他是誰嗎”?張正心站在船頭,看著天邊的朝霞,邊活動四肢邊回答。

“原來是他啊,怪不得話語裏對伯老師那樣不服氣”。斥候們心中浮現了一個聲峨冠博帶的老學究,大筆如刀,每每都割在北方新政的痛處。知道此人這麼久,隻有昨夜他在垃圾船上的模樣,才唯一真實可愛了一回。

“那個黑衣老者呢,好像很厲害的人啊,居然知道咱們在他家牆外躲著。並且說出的話來讓人不容置疑”。

“對啊,這兩人都說受人所托,是誰這麼大的麵子能請他們出馬。那個黑衣人肯定是個大官兒吧”!

“自己猜吧,其實我已經把黑衣人的身份點破了。至於是誰托了他們,你們慢慢想,我先去睡一覺”,張正心微笑著在弟兄們麵前賣了個關子。

東方,朝霞似火,黎明的腳步悄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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