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中國海 (一) 下(1 / 3)

中國海(一)下

熱帶正午的陽光幾乎垂直地射在海麵上,絲絲熏風從水上升起,吹得人睜不開眼睛。獨臂將軍邵雲飛在橫桅上伸伸懶腰,晃了晃手裏的酒壇,將最後幾滴女兒紅倒進口中,深吸一口氣,非常享受地品味酒和生命的味道。

他喜歡大海,隻有在風尖浪頂他才能感覺到生命的存在,感覺到自己那無拘無束的靈魂圍繞在白帆間歡歌。相比而言,陸地上隻能令他鬱悶。特別是遠在萬裏之外的故鄉,每次回想起來都不開心,朦朧的記憶中總有些傷痛的感覺,偏偏對那裏又不能釋懷。

“那裏規矩太多了”,邵雲飛用一根纜繩拴住酒壇口,輕輕地將壇子順向甲板。“偏偏有些規矩的作用就是讓人難受的。除了令人難受外沒有別的目的。不像在船上,雖然我也規定的大家的職責,至少,大夥兒都知道製訂這個規矩的目的是為了生存”!

他還清晰的記得家族中從早上起床到吃飯座次,再到晚上熄燈順序那些繁瑣沉悶的規則,都過去幾十年了,這些東西依然每每闖入他的夢中,驚得他從吊床上翻身坐起,冷汗直流。記憶裏,兒提時代這些東西全部是灰色的,壓抑的令人窒息。後來雖然隨著他投軍抗元,隨著他在積功封侯,能限製在他身上東西越來越少,但邵雲飛還是不願意麵對這些散發著稻田用肥料味道的陳腐東西。

每個人都有他不願意麵對的,每個人心中都需要一個隱藏的角落來休養傷口,包括那個讓大夥兒驚為天人的武安國也如此。邵雲飛翻個身,將被陽光烤熱的一半身體貼到桅杆上,將原來貼在桅杆上的皮膚衝向太陽。桅杆上傳來的涼意和徘徊於帆間的清風讓他的頭腦更清醒。他自己不願意麵對那些無所不在的等級秩序,武安國不願意麵對血淋淋的政治。郭楓呢,六省布政大員的兒子,他怕看到什麼才一直混在自己的艦隊中,唯恐別人知道誰是他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郭璞?應該是新政執行不當地區那些衣不蔽體的百姓,那些一天要打十四個小時工,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工人吧。雖然他是布政使的兒子,沒有經曆過那些苦,但不表示他沒看到。有時候,閉上眼睛,你卻無法拒絕現實的存在,走得離故鄉再遠,心中依舊會還傳來她的哭聲。

艦船下傳來一直嘈雜,來自各地水手們的方言和當地土人的話交織在一起,鬧得不可開交。又到每天下午交換貨物時間了,水手們又可以大賺一筆。睡不著,邵雲飛索性用鐵鉤圓端支住腦袋,興致勃勃地在桅杆上看手下那些夥計和土人們做生意。還是他們的生活簡單,邵雲飛羨慕地看著一個土著人天真無邪的笑臉。這個黑大個子剛拿了兩隻七彩珊瑚從水手手中換了一個玻璃瓶子,將瓶子口倒扣在眼睛上,興奮地觀看被玻璃扭曲後的世界,嘴裏發出興奮的叫喊。

也許這才是生命的本意,簡單而快樂。不去想自己手中東西的價值,也不去計較未知東西的底價,隻是拿我所擁有的,換回我渴望的。眼前這個土著部落倒是了卻心中事後隱居的好地方。可心中事那麼容易了卻嗎,看看人群中忙忙碌碌指揮當值水手籌備後勤物資的郭楓,再看看操著生疏土語向土著人詢問一頭動物特性的馮子銘,邵雲飛決定還是結束自己隱居的美夢。這些人他都放不下,和這些人在一起,日子同樣是簡單而快樂,他可以盡力不去想陸地上發生了什麼,和即將發生什麼。就像這黑皮膚的土著人,他們可以不知道絲綢是可以用來做衣服的,也不知道絲綢的紡織方法,但這並不仿礙他們用身體來感受絲綢的涼滑。

聽到身後傳來的纜繩摩擦聲,馮子銘就知道老夥計又在桅杆上呆不住了,頭也不回地問道,“邵兄,你過來看看,這兩頭小長頸鹿咱們能將他們活著帶回中原麼,當年這東西可是被稱作祥瑞呢,動物園的那兩頭去年剛剛死掉,咱們帶這兩頭回去,估計能賣個好價錢”。

“我來看看,應該成吧”,邵雲飛落到甲板,大踏步走到船舷邊。來做生意的黑人們看到這個皮膚顏色和肌肉都和自己類似的光膀子水手,以為見到了老鄉,親熱地在各自的小舟上揮手致意,憨厚的笑容下,雪白的牙齒和漆黑的臉膛相映成趣。

邵雲飛將手指貼在長頸鹿的唇上摸了摸,感覺一下溫度,又在土人的配合下翻開小鹿的耳朵看了看裏邊的血管的顏色,點點頭,示意馮子銘這兩頭小麒麟健康情況尚可。中國古代傳說中世間有麒麟出,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的吉兆,除了傳說中的蓋世雄主和孔老聖人,誰也沒見過這種古籍中形容為鹿身、牛尾、獨角神獸的模樣。直到馮、邵二人第一次到達麻林國(馬林迪,在我們這個時空,此地為鄭和的船隊第四次下西洋時到達),從當地酋長手中用一套玻璃杯買回了兩頭小長頸鹿,才知道原來麒麟在某些地方是可以隨便捉到的。當年馮、二人邵憑借此神獸從朱元璋手中賺回了大把銀子,也給大明朝帶來的興奮與刺激。動物園開始展出的第一天,整個京師都為之萬人空巷。這次南下,二人並沒在麻林國逗留,所以忘記了給朱標也捎帶兩頭長頸鹿回去。二人本來對這位安泰皇帝就沒甚好感,對皇帝龍體是否健康不太關心,此刻與中原相隔萬裏,還不知道大明江山又換了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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