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白宅二房院。夜。

穎軒一人站在北屋台階上,背著手仰望夜空,呆呆地一動不動。滿天星鬥,月兒彎彎。

跪在炕上鋪被的白文氏湊到窗前,向外看了看:"你想在院兒裏站一宿是怎麼的?"

穎軒沒有理睬。白文氏下了炕,來到門口,拍了一下穎軒的肩:"別發楞了啊,睡覺。"穎軒似乎沒聽見。

"我已經叫底下人明兒一早都出去找,誰找著了有重賞。"穎軒仍不動。

"祖宗!別這麼傻不傻癡不癡的,你這個樣兒,弄得我心裏直毛咕,別再急出個好歹來,快進屋。"白文氏把穎軒強拉進屋裏。

穎軒坐到炕沿兒上,白文氏忙給裝煙袋點火。

穎軒:"咱們這是得罪誰了?這孩子就這麼丟了?"

白文氏:"要說得罪,就是詹王府和關家,可他們還不至於下作到這個地步。"

"那還有誰?"

"我也想不出來了,這孩子丟得真邪性。就出在那個帶他看摔跤的人身上。"

"會不會是碰上拍花子的了?"

"那可就難往回找了!"

"別看這孩子淘,在眼麵前兒老嫌他亂.這一不在眼前兒,心裏跟掏空了似的……"穎軒抽抽搭搭地掉了眼淚。

"你別招我啊!……哭管什麼用……遇見事就知道……"白文氏也抽抽搐搭地哭了。兩人一動不動,各哭各的。

北屋的燈光映在窗戶上,院子裏一片寧靜。

白宅大門道。清晨。

門道裏光線很暗,大門緊閉,從門房出來下閂開門的秉寬,見穎宇架著鳥籠子走來,問候道:"三爺早,遛鳥您呐!"

穎宇:"哎,這兩天這隻畫眉有點兒打蔫兒。"

秉寬低頭發現一個帖子扔在地上,伸手揀起,對剛走出門的穎宇道:"三爺看看寫給誰的?"

穎宇接過一看大驚失色:"得咧!我也甭遛鳥兒了。"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剛剛起床,披著衣服連忙打開了帖子,穎宇站在一旁:"您瞧,也沒抬頭也沒落款兒。"

隻見那帖子上寫道:"初八卯時,攜銀一萬兩到南窯台贖白景琦。"

白萌堂大驚抬頭:"景琦怎麼了?"

穎宇:"昨兒逛廟會丟了,這不是叫人綁了票兒了麼?!"

"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怕您著急沒敢說。"

"趕緊籌銀子,把人都叫到東賬房去。"

白宅東賬房。

白殷氏、雅萍、穎宇、白方氏、穎軒、白文氏、胡總管有站有坐圍了一圈兒。

白萌堂:"這筆銀子不能從公中出,我拿一半兒,剩下的大夥兒湊。"

白文氏:"我不能叫大夥兒出銀子,還是我自己想法子吧。我老覺著這綁票兒的不是衝著銀子來的,他是趁咱們之危,給咱們點兒顏色看看,就算把銀子送去,孩子也未必領得回來。"

白萌堂:"可這一步不能不做,能綁票兒就能撕票兒,萬一出了事兒,孩子就完了!"

白文氏突然捂著臉哭起來:"可真是禍不單行啊……"

白殷氏將二百兩銀票放到桌上,雅萍將一包碎銀子也放到桌上。

"行了吧,姑奶奶……"穎宇見雅萍的碎銀譏諷道,"您這點兒銀子還不夠塞牙縫兒的呢,起什麼哄啊。"

白萌堂不悅道:"你拿多少?"

穎宇滿臉愁苦:"這您知道,咱家裏最窮的就是我們三房。"

白萌堂:"明兒我把你們家景武綁了票兒,看你拿得出拿不出銀子。"

穎宇卻道:"那我也拿不出,可我也不拿這點碎銀子來蒙事。"

說得雅萍低下了頭。

白萌堂瞪著領字:"銀子雖少是雅萍的一片心,這是她每月省下的份例銀。

你窮?你小子黑了多少銀子別當我不知道!"。

"這是誰說的?這是誰說的?"穎宇目光立即轉向了白文氏,"二奶奶,你不是說沒告狀麼?跟我玩兒陰的是不是?"

白文氏抬起淚眼驚訝地望著。

白萌堂猛一拍桌子:"你少在這兒攀扯好人,你那點小心眼兒,還想瞞過我?!"

穎宇低下頭不說話了。

穎軒賭氣地大叫:"別再鬧事兒了行不行,這孩子我不要了。"

白文氏也急了:"你說得輕巧。孩子找不回來,我就不活了!"

穎宇:"怎麼衝著我來了,好像我是綁票兒的。"

"這不是賭氣的事兒,我看,你們誰我也指望不上!"白萌堂感慨地說罷,慢慢走出了屋子,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站著坐著,沉默著。

白宅祖先堂。早晨。

祖先堂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了。

白氏祖先遺像安置在高台上。那個背著藥箱,手拿串鈴的先祖,似乎帶著嘲弄的微笑。香案上擺著一溜打開的裝元寶的匣子。

白萌堂雙手將香插在爐內。他站在中央,身後兩排站著全家老小。白萌堂跪下,後麵的人全跟著跪下。白萌堂磕頭,全體跟著磕頭。白萌堂伏地久久才抬起了頭,眼望祖先像:"列祖列宗在上,家門不幸,連遭橫禍,兒子穎園入了大獄,孫子景琦又被綁了票兒……白萌堂一生謹遵祖訓,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祖上有靈於冥冥中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本擬今年重修祖墳,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今遭劫難,隻有先動用修墳之資以教子孫,今特開堂祭祖,以曉渝全家老小,望列祖列宗體諒萌堂之苦衷,待渡過難關,再修墳塋。"

白萌堂磕頭。眾隨著磕頭。

一排木雕祖先像和畫像上的祖先臉上似都浮著嘲弄的微笑。

神機營院。

拐子和流子兩人架著景琦從廊上走來,景琦不時抬腳踢著拐子的腿。

拐子:"嘿,這小子真刺兒頭!"

武貝勒從廊子另一麵走來:"拉東屋裏去!"

二人將景琦架著,拐彎來到東屋門口,貴武走過來,看著孩子。景琦滿臉倔強地望著他。

貴武踢了景琦一腳:"你還瞪我?!"

是琦也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

貴武:"嗬,敢踢我?!我把你小雞巴拉下來,送宮裏去當太監!"

景琦:"我要回家!"

貴武戲弄道:"兒子!這兒就是你的家,明兒把你送到宮裏,你就享福了,白公公!"

景琦大叫:"我不去宮裏,我哪兒也不去……"二人不由分說將景琦淩空架進了屋裏。貴武得意地:"白公公,哈哈!"扭頭欲走,卻發現了季宗布。

廊子一頭站著季宗布,正向這邊望著,一臉嘲弄的神態。

貴武向季宗布走來:"你在這兒照什麼影子?"

季宗布:"你又缺什麼德呢?"

貴武站到季宗布前:"你少瞎摻和啊!"

"誰家的孩子?一個孩子怎麼招著你了?"

"他就招著我了,他們家招著我了,弄得我妻離子散。"

"找他們家算賬去,跟小孩子較什麼勁兒?"

"姓季的!你少管我的閑事!"貴武越過季宗布向前走去,季宗布沒動,抬眼望著東屋。他慢慢走著,路過東屋門口不經意地向裏一瞥,大步向前走去。

大獄囚室。

穎園站在囚牢裏,衣服整潔,麵色也好。嚴爺站在一旁,白文氏將一包衣物遞給穎園,隻見穎園的頭發已經白了很多。

白文氏:"大奶奶給你打點的衣裳用的,我沒叫她來。"

穎園:"她挺好的?"

"不好,打你一走就躺倒了,一直沒起來。"

"叫她甭惦記著,我沒事兒,孩子們呢?"

"都好,非要來看你,我想小孩子到這種地方來沒好處。"

嚴爺在一旁道:"放心吧,不會委屈了大爺。"

穎園:"全虧嚴爺照應了。"

白文氏拿出一張銀票給嚴爺:"嚴爺,您辛苦!"

嚴爺忙推拒道:"別,別介,您把這銀子用到該用的地方去,我和朱順一家是三代人的交情,有朱書一句話,我就不敢不盡力。"

白文氏:"這太過意不去了。"

"我外邊看看,你們聊。"說罷嚴爺走了出去。

白文氏問道:"過了堂了?"

穎園道:"就過了一堂。"

"怎麼樣?"

"倒沒動刑,可譚大人話裏話外都是向著詹王府的。"

"詹家上下都使了銀子,照這樣,這案子還有指望嗎?"

"唉!天知道,在劫難逃,我該著有這一難!"穎園兩眼茫然地望著空中。

"千萬想開點兒,老爺子也在上下使銀子,說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把你救出去!"

"我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一家老小……"說著穎園不禁落下淚來。"快別這麼說了,誰不知道你是冤枉的。"

詹王府外客廳。

關少沂將一張銀票交給詹瑜:"我爸爸和刑部的譚大人都打了招呼,一定問他個死罪。"

詹瑜:"他們白家也沒閑著,看這架勢非打個傾家蕩產啊!"

"銀子不夠你說話,我寧可傾家蕩產,也得報這殺子之仇!"

"這打的叫什麼官司,已經死了倆,非再死一個,大夥兒心裏就全踏實了。

其實兩家都無利可爭,可銀子全揣到別人兜裏了,無非白家再添一堆孤兒寡母。"

"聽你這話怎麼要撤火呀?"

"不是我撤火,自打上次白家二奶奶送馬車來過以後,王爺再也提不起精神來,對這事兒也不那麼熱心了,說掐得死去活來也不知圖什麼?"

"圖的這口氣!"

"這口氣爭回來又怎麼樣?你的兒子也活不了,我的姐姐也回不來了。"

"人活的不就是為這口氣嗎?千萬別聽白家二奶奶的,白家門兒裏最壞的就是她,告訴王爺萬萬不能心慈手軟,宮裏的事兒隻有王爺使得上勁兒。拜托了瑜兄。"

"這點兒破事兒弄得人人心力交瘁,還有糟心的呢,老福晉一直胸悶,非點著名兒的叫白家大爺來看病。"

"老福晉不知道他進了大獄?""哪兒敢跟她說呀,我編了一大套瞎話才遮過去。"

"請個別的大夫不就成了麼?"

"請了,不行,老福晉一見--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愣把大夫給撅了出去,病反而更加重了。"

"總不能從大獄裏把穎園接出來看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