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府門口。
關府大門緊閉。雅萍癡癡呆呆地站在馬路中間,過往行人都在看她。一輛馬車駛來,急忙停住了。趕車的大叫:“嘿!站在當門兒賣什麼呆你?!不想活了?!”
雅萍兩眼發直毫無反應。
又一輛馬車堵在了後麵。趕車的也嚷嚷開了:“嘿!說你呢!靠邊兒站站行不行?!”
雅萍依然呆立。
狗寶趕車而至,車一停,白文氏忙跳下車來。狗寶也跟著跳下。白文氏忙將雅萍拉到路旁,吩咐道:“狗寶!使扶她上去!”狗寶應聲跑來扶住雅萍。
關家大門緊閉。白文氏憤怒地走上台階狠狠敲門。
聽差開了門:“找誰?”
白文氏氣哼哼地:“叫你們關大爺出來?”
聽差不客氣地:“關大爺不在家!”
“什麼不在家?”白文氏說著要往裏闖時,雅萍的丫頭苦杏跑出來:“二奶奶!”
白文氏道:“你們怎麼把大奶奶一人兒扔街上?”
苦杏:“大爺不叫她進門兒!”
白文氏:“你是她的丫頭,也不跟著點兒,叫車撞著怎麼辦?”
“不叫我跟著,您看把我打的!”苦杏帶著哭勝,說著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條條奇紫。
“行了行了,胡說什麼?!”聽差忙上來把苦杏推了回去,回身砰地把門關上了。
“一群狼!”白文氏大罵,轉身下台階上了馬車,馬車調頭遠去。車內,白文氏還摟癡呆的雅萍傷心地望著。
白宅上房院北屋臥室。
白文氏正勸白周氏:“媽,這個家是非分不可了。”
白周氏:“分家?”
“是,老爺子生前確實說過不許分家,可不分不成了。”
“不行!分家還行?!”
“媽,我也看出來了,老三是說到做到,我一天不分家,他就一天不叫我消停。”
“老三?老三可是個孝順的孩子,看他給我買的吃的……就是他老惦記著我。”
桌上、茶幾上擺著各種點心、水果。
“我知道他孝順,是他要分家。”
“叫他來,我說說他!”
“沒用,我做主,跟您說一聲,分就分吧1”
白宅內賬房。
穎宇一本正經地查著賬,大頭兒在忙著寫字據。白文氏、穎軒、白方氏坐在一邊。
白文氏:“老三,真應了你那句話,老爺子若有在天之靈,一準兒要後悔,活著的時候就該把家分了。”
查賬的穎宇忽然拍起頭:“哎!我說二嫂,這賬不對吧?怎麼就剩這麼點兒銀子了?”
白文氏:“你指出哪筆不對!”
“我指不出!”
“還是的!就這麼些!”
“這也太少了,您可別藏奸!”
“大頭兒把當票給他看!”白文氏有些來氣。大頭兒聞聲拿出一把當買,穎宇看了看不言聲兒了。
白文氏:“坐吃山空懂不懂?都按個手印兒把!”
穎宇指著賬本:“憑什麼你一個人兒獨拿三份兒,我才一份兒?”
白文氏:“大哥一份兒、老太太一份兒自然是我拿,要不老太太和大哥的孩子都歸你養,你拿三份兒!”
穎宇:“饒了我吧,我自己的孩子還養不過來呢,媽這份兒給我,我養著。”
白文氏走到桌前:“老三,你精啊,老太太一人一份兒,大哥四個孩子也是一份兒。”
穎宇:“我孝順我媽是應該的。”
“我知道你是大孝子。”“那房子呢?”
“這兒的房,隻要老太太活一天,一天不能動,花房和二閘的花園子還算三個房頭兒共有。”
“金子,細科呢?”
“退銀子不退物,等折了價把銀子給你。”
“行!按手印兒。”。“老三,你可別後悔!”
“二嫂,我一輩子沒幹過後悔的事!”
白宅大門口。清晨。
兩輛馬車停在門口,白文氏、穎軒、穎宇、白方氏、景怡、景泗、景陸、景武、胡總管、秉寬、狗寶、陳三兒正在亂哄哄地送玉芬,兩個迎親的一男一女站在車旁和白文氏談著。
玉芬抽抽噎噎地哭著,景琦仰臉兒看著她挺難受,又不知說什麼好。
“上車吧,上車吧,早點兒上路不打饑荒。”白文氏走過來。
玉芬向馬車走去,景琦拉住她衣服死死不放,在後邊緊跟,領宇、白方氏等叮囑著:“到了濟南趕緊來封信。”“到了人家家裏事事要聽人家的,不許任性!”
“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小心道地上別貪涼!”……
迎親的拱了拱手:“都請回吧,請回吧!”
景琦仍死死拉著玉芬,玉芬上車,白文氏一把將景琦拉開:“別拉著啦!”
玉芬剛坐到車裏,車子便啟動了。景琦忽然從開白文氏的手,緊跑兩步跟著車走,車越走越快。
玉芬回頭挪包袱,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大叫:“景琦——!”
玉芬探身出來大叫:“景琦!”景琦撤腿追車,玉芬半個身子在車外,手裏舉著一個蟈蟈籠子,裏麵兩個碧綠的蟈蟈響亮地叫著,仿佛在召喚景琦。
景琦緊跑幾步追上,從玉芬手中接過蟈蟈籠。馬車加快駛去,景琦站住了,眷戀地望著。
馬車遠去,在蟈蟈叫聲中,景琦淌下了兩行熱淚……
盛夏如期又至。
街上賣西瓜的推車吆喝著走過。賣芭蘭花兒的沿街叫賣,那悠長的叫賣聲比唱歌兒還好聽,仿佛散發著花香飄過大街小巷。
白宅敞廳東偏房學館。午後。
戴著老花鏡的德先生昏昏欲睡,在教孩子們讀《論語》:“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孩子們念:“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德先生已閉上了眼:“在親民,在止於至善……至善……”
孩子們念:“在親民……”坐在前麵的景琦,兩眼驚奇地望著先生,他怎麼也鬧不明白,何以先生竟會念著念著就打起了瞌睡。他不眨眼地盯著先生的頭一點點往下垂,悄悄站起走到先生桌前。桌上擺著鼻煙壺和煙碟。
景琦悄悄用手指沾了一指頭鼻煙,往鼻孔上一抹深深一吸。孩子們看著他,偷偷地笑。景琦忽然瞪起了眼睛,張大了嘴,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德先生一下子嚇醒了,景琦也嚇了一跳,兩人驚愣對視。孩子們開心地哄堂大笑。見景琦鼻涕眼淚往下淌,鼻孔上一團黑,德先生再一看動了地方的鼻煙,明白了,氣呼呼地:“好小子!偷聞我的鼻煙兒!回去!”
景琦擦著鼻涕嗬嗬笑著跑回座位。
德先生摘下花鏡站起:“不像話。自己看書,我去方便一下。”說裏走出屋。
孩子們開心地亂哄哄地議論著,景琦忽然起身向外跑去。
白宅廚房院。
景琦跑進廚房院,直進廚房,他正在櫃櫥亂翻,被路過的秉寬發現:“你一人兒跑廚房來幹什麼?”
景琦隨口答道:“餓了!”
秉寬斥道:“剛什麼時候你又餓了,念書去!”景琦擠出門跑了。
敞廳東偏房學館。
景琦跑進屋,來到先生桌前,將一小盅臭豆腐湯往鼻煙壺裏倒,孩子們圍上來。
景武:“什麼?”
景琦:“聞聞!”
景武湊近聞:“哎呀!臭豆腐!”
景恰在一旁坐喊道:“老師來了!”孩子們忙跑回自己座位。
德先生進了屋,坐回椅子上,看了看下麵。
孩子們十分緊張地望著,景琦更為關注地望著。
德先生伸手沾了一下煙碟往鼻孔上一抹,深深地一嗅,又伸手拿花鏡,忽覺味道不對,又輕輕吸了幾下鼻子:“嗯?什麼味兒?”
孩子們哄堂大笑。
德先生拿起煙碟一聞,大驚:“這是——什麼?”
景武大叫:“具豆腐!”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有人叫道:“景琦倒的!”
德先生掏出手絹擦了擦鼻子,又擦了擦手:“太臭了。太不像話!”憤憤出屋。
孩子們拍著桌子大笑大叫。
景琦笑得渾身亂顫。
白宅敞廳。
德先生正舉著煙碟兒叫胡總管和秉寬聞:“你們二位聞聞。”
胡總管一聞:“這麼臭,怎麼了?”
德先生:“你們琦少爺倒的臭豆腐湯!”
秉寬:“我說他剛才去廚房瞎轉悠什麼呢!”
胡總管:“孩子淘氣,您教訓他麼!”
德先生:“我教訓得了他?他教訓我吧!”
胡總管:“別別別,我去回奶奶一聲……”
德先生:“不必了,請二奶奶另請高明吧,告辭!”
白宅二房院門口。
白文氏、胡總管、秉寬站在門口。白文氏的肚子突起,顯然已懷了孕。
胡總管:“教館的先生又走了。”
白文氏:“為什麼?”
胡總管:“嗨!琦少爺在德先生的鼻煙兒裏倒了臭豆腐湯!”
白文氏頓時一臉苦相:“哎呀——這叫什麼鬧法兒,太出格兒了!這是走的第幾位先生了?”
秉寬:“第三位了!”
“去叫他來。”剛一回身又改了生意:“算了,還是我去吧!……你們就不能找個厲害點兒的先生?!”
敞廳東偏房學館。
白文氏一轉過活屏,便聽見孩子們整齊地喊聲:“劈得兒劈得兒劈,啪得兒啪得兒啪!穿著那皮褲皮襖還嫌冷,河裏的王八怎麼過冬!……”
白文氏驚訝地來到學館窗外往裏看。隻見景琦等六個孩子脫得一絲不掛,排成一隊,兩手有節奏地拍著屁股繞著桌子行進,一起高聲有節奏地喊著:“劈得兒劈得兒劈,啪得兒啪得兒啪!穿著那皮褲皮襖還嫌冷,河裏的王八怎麼過冬!劈得兒劈得兒劈!……”
白文氏離開窗戶走到門口,陰沉著臉往裏看,帶隊鬧騰的景琦轉過彎來發現了白文氏,忙停了下來。看到白文氏正怒目而視,景琦不好意思地“嗬嗬‘笑了,忙抓起褲子慌亂穿著,孩子們也亂搶著褲子穿。白文氏奔上將景琦按到桌上,扒下褲子狠狠打屁股,孩子們嚇得往後躲。白文氏用力打著,景琦一聲不吭地趴著。直到孩子們逃散,白文氏終於伸手,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邊甩邊用嘴吹,景琦依然一動不動地趴著。白文氏奇怪地低歪著頭要看個究竟時,景琦意扭過頭來:”媽!您的手打疼了吧?“
白文氏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啊呸!”悻悻地扭頭就往外走,邊走邊嘟嘟嚷嚷埋怨自己:“打也沒用!我就知道,整個兒一瞎掰,打他幹什麼,還不如臊著他。
景琦起身邊提褲子邊大叫:“媽!我把褲子穿上了啊!”
朱順家門口。
白文氏把一包銀子交給朱順。
朱順:“你別再來了,大爺不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