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白宅二閘東花園花廳。

一溜條案,十幾個孩子:景怡、景琦、景武、景陸、景雙、景泗等都在伏案作畫寫字,雅萍來回走動,儼然一位監考官。

雅萍:“今天是二奶奶四十大壽!都給我好好寫,等會兒二奶奶要看你們的真本事,誰學得好,重重有賞。先不許落款兒啊!”

景怡在畫一幅牡丹,景琦在扇麵上寫百壽字。

東花園內小山坡。

山坡上綠蔭遮映,繁花盛開,白文氏與太醫院的申大人、魏大人等男女賀客一行十幾人緩緩走下山坡。穎軒默默跟在後麵。

申大人:“今年也是太後老佛爺的六十大壽,皇上和榮大人正籌劃著給老佛爺慶壽呢,聽說要普天同慶啊!”

魏大人:“瞧著吧,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戰端一開,老佛爺還有心思過生日?”

白文氏:“你說老佛爺都這歲數了,一天到晚得操多少心?”

魏大人:“都一樣,二奶奶,你也不少操心呐!”

白文氏:“那可不一樣,家裏這點兒破事兒跟朝廷大事怎麼比?”

“叫他們操心去吧,隻要不打到北京城,咱們該怎麼樂還怎麼樂,你們說是不是!”申大人說罷,眾忙附和。

白文氏:“走,到花廳去歇會兒,看看孩子們都畫了些個什麼。”

眾人向山坡下走去。

東花園花廳。

雅萍一個個地看著,走到景琦前停住了,奇怪地左看右看:“你寫的這是什麼?”

“百壽字”

“這都是壽字麼?”

“是!”

“能把一個字寫出這麼多花樣兒來?”

“別搗亂!”景琦全神貫注地寫著。

花廳門口,雅萍的丫頭苦杏焦急地向她招手,雅萍詫異,過去問:“大老遠的你跑來幹什麼?”

景琦寫完最後一個字抬起了頭,見她們焦急議論什麼後都匆匆離去,也放下筆追了出去。

花廳外廊子。

雅萍和苦杏匆匆向前走,景琦叫住了苦杏,兩人嘀嘀咕咕說著什麼,然後一拐彎離去。

白文氏、申大人、魏大人等從旁門走了進來。胡總管忙迎上來。

胡總管:“小爺們都寫完了,都那兒等著領賞呢!”

白文氏:“寫得好才有賞,寫不好一人賞一個脖兒拐!”大家都笑了。

東花園花廳。

孩子們靠邊兒站了一會兒,白文氏等人走進,俯身在條案上邊走邊看,賀客們不時發出議論。

條桌上有字有畫:壽字、福字、牡丹花、壽山石、對聯……

孩子們都有些緊張,白文氏對桌前的賀客:“請申老先生給評一評,咱們這兒就屬您的學問高了。”

申大人笑了:“那我就倚老賣老不客氣了。”

穎軒:“請您給孩子點評,大才小用了。”

申大人走到一幅牡丹前:“要說畫兒,這幅牡丹一品最好。”繼又走到景琦書寫的扇麵前:“要說字,當屬這幅百壽字了。”

白文氏回頭問孩子:“狀元出來了,牡丹是誰畫的?”

景怡:“是我。”

白文氏:“這個壽字扇麵兒呢?”

孩子們無人應,互相看著。景怡道:“那是景琦寫的。”

白文氏:“景琦呢?”

一丫頭忙回道:“一寫完就跑出去了。”

白文氏:“不懂規矩就知道貪玩兒,胡總管,快賞,一個人都有一份兒,景怡和景琦重賞!”

一丫頭端著盤子掀開紅布,上擺著精致的筆筒,筆架,鎮尺,湖筆、硯墨等。

申大人、穎軒等人仍在研究孩子們的書畫,申大人拿著景琦寫的扇麵兒欣賞。

問:“這孩子多大了?”

穎軒:“十四。”

申大人:“老師是誰?”

穎軒:“季宗布。”

申大人點點頭:“知道知道,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聽說要進軍機了。”

穎軒:“我這孩子頑皮得很,隻有他教得了。”

申大人:“不過這孩子的字聰明有餘,筆力不足,可以臨一臨魏碑。”

白文氏:“姑奶奶哪兒去了,不是她一直在這兒看著嗎?”

胡總管:“聽說叫關家的丫頭叫走了。”

“關家的丫頭?什麼事兒?”白文氏很詫異。銀花忙把她拉到一邊低聲道:“關家大爺新娶的大奶奶生了個兒子,香伶抱了一下,這位大奶奶急了,說香伶是雅萍姑奶奶的女兒,不吉利,把香伶打了一頓,還關起來不給飯吃!”

胡總管:“這也太不像話了。”

白文氏:“你快去看看,把姑奶奶接回來。她去有什麼用?弄不好又犯病了,孩子的事兒明兒我去說。”

白宅上房院臥室。

白周氏摟著雅萍直落淚,雅萍像孩子一樣靠在老太太懷裏抽抽搭搭哭訴:“他們不叫我……進門兒。”

白周氏:“二奶奶,你去把香伶接過來吧,那麼小的孩子,哪兒禁得住他們這麼揉搓。”

胡總管:“甭說接回來,連個麵兒都不讓見,孩子姓關,咱們做不了主啊!”

白文氏:“接不過來也得去跟他們論論理!”

胡總管:“他要講理,就不會跟孩子過不去了,我接姑奶奶的時候,正坐大門口兒那兒哭呢!”

白文氏:“苦杏呢?不是她接的你嗎?”

雅萍:“一到了大門口兒,苦杏和景琦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白文氏:“這個景琦,光跟著搗亂,等回來再跟他算賬!”

銀花撩簾兒進了屋:“二奶奶,關家大爺來了。”

白文氏奇怪地:“他來幹什麼?我正要找他呢,他倒上門兒來了。”

白毛敞廳。

關少沂:“請您還是把香伶交出來。”

白文氏:“真是大白天說夢話,我正要去府上要人呢,你反倒上我這兒要人來了。”

“香伶就在府上。”

“誰說的?”

“我們家有人看見了。”

“要是不在我這兒呢?”

“我絕不再登白家的門兒!可要是在這兒呢?”

“你把孩子領走,絕沒二話!”

“那好!還是問問你們家的景琦吧!”

白文氏莫名其妙:“問景琦?”回頭對秉寬:“去!叫景琦來!”

秉寬站在廳外心神不安地:“二奶奶,您請來一下。”

關少沂冷眼看著白文氏和秉寬,白文氏知道出了事兒,疑惑地走到秉寬前:“出了什麼事兒?”

秉寬:“景琦他……在花房呢!”

“去叫他來呀!”

秉寬為難地壓低了聲音:“您還是去看看吧!”

白文氏感到不妙,急忙走向後廳。

白毛花房。

白文氏掀開草簾子剛進花房就愣住了——香憐側身躺在躺椅上,景琦正在給她肩膀上、背上抹藥。乳缽裏是景琦配製的草藥。

白文氏驚訝,秉寬擔心,共同注視著景琦。正在白泥爐上煮藥的苦杏忙站了起來。

“花洞裏不能生明火,快搬出去!”白文氏說著,秉寬忙上前搬爐子。白文氏走到景琦前:“香伶怎麼會在這兒?”

景琦:“我把她接回來的!”

白文氏:“偷著弄回來的吧?”

景琦:“我和苦杏從後門背出來的,媽,您看呐!”

香伶肩、背、腰、腿上全是傷痕。

“秉寬!快去叫二爺來看看!”白文氏很是難受,吩咐著又說:“你怎麼也不言語一聲?關家來要人了!”

香伶哀怨地:“舅媽,我不走!”

景琦看著白文氏:“反正我也不叫她走!”

白文氏為難地望著她,終於下了決心,轉身向花房外走去。

白宅敞廳。

白文氏質問:“這孩子犯了什麼錯兒了?”

關少沂反問:“先說在不在你這兒?”

白文氏:“在!”

關少沂:“那好,把人交出來!”

白文氏固執地:“這孩子犯什麼錯兒了?”

關少沂:“你管不著,這是我們家的事!她是我女兒!”

“你還知道她是你女兒,打成了那個樣兒!告訴你,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兒!”

“你剛才說了,隻要人在這兒,你就得讓我領走!”

“我是說了。可這孩子的傷得治,你現在不能領走!”

關少沂大怒,拍桌而起:“豈有此理!”

白文氏反而不動聲色:“你跟誰拍桌子,啊?!你們也算書香門第,往死裏折磨一個孩子,聖人的書一句沒記到心上,都吃到腸子裏邊去了!”

關少沂冷笑道:“你們家好,把我兒子活活摔死,這算什麼門第!”

白文氏:“關大爺!舊賬不能算,舊仇不能提,就是因為老也解不開這個疙瘩,你們才對這孩子下毒手……”

關少沂強壓怒火聽著。

白文氏:“你娶了新奶奶,可這孩子也是你的親骨肉。關大爺,咱們都心平氣和地想想,孩子招誰惹誰了?!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這孩子我先留下,治好了傷,一定給你送回去!”

關少沂顯然和緩多了:“我把她帶回去也能治傷。”

白文氏深沉地:“你把她帶回去就是你們新奶奶的眼中釘,肉中刺,早晚會要了這孩子的命!仇不能越結越深,這仇也不能一代一代地傳……”

關少沂低下頭聽著。

白文氏:“這孩子的媽已經瘋了,你還想叫兩代人都不得好下場嗎?!”

關少沂完全被感動了,皺著眉兩眼望他,痛苦地聽著。

白文氏越說越難過,聲淚俱下:“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是她的親爸爸呀!……”

白文氏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關少沂突然站起身,低著頭向廳外走去。白文氏抬起淚眼望著。

白宅花房。

穎軒正在驚訝而又有些惶恐地看著手中的一張藥方。景琦蹲在地上用乳缽搗鮮草藥。香伶躺在一邊。

穎軒抬起頭看著景琦:“這是你開的方子嗎?”

景琦頭也沒抬:“是啊,怎麼了?”

穎軒:“從哪兒抄來的吧?”

景琦斜了穎軒一眼沒有回答,又低頭搗藥,穎軒將乳缽奪了過來仔細看著:“這哪兒成!去屋裏拿‘再造膏”來!“

香伶:“舅!挺好的,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