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景不長。
劉雲貴不知從哪裏聽說了他在擺字畫攤的消息,每日使了錢雇些地痞流氓,也不打他,就坐在徐子君攤邊上,有人來便上前去搗亂,沒幾天,徐子君的字畫攤便擺不下去了。
徐子君礙著麵子沒向丈人求助,不死心地又跑去別人鋪子上做個識字掌櫃。劉雲貴卻陰魂不散,又一次纏上來,攪黃了他的差事不說,還被東家逼著倒賠了十兩貨款。
這下徐子君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厚著臉皮求上丈人家,卻是大門緊閉。一問鄰居,才曉得他丈人幾天前就已經帶著家人,收拾了家產,一路坐船去了餘杭省親,沒個十年八載,隻怕是回不來了。
徐子君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上當受騙了。丈人給的那十兩白銀,哪裏是什麼做生意的本錢,不過是打發了他,好讓人遠遠住著,還安安心心地做著美夢罷了。
徐子君滿心憤恨,恨自己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親友,惹上劉雲貴這樣一個黑心黑肝的畜生;也恨自己頭腦發熱耳朵軟,一心妄做發財夢,來路不明的東西也當寶貝一樣歡天喜地地收了,害得自己深陷官門,有嘴說不清;但更恨的還是自己視作親父的丈人,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自己當傻子耍,讓他備受旁人冷眼的時候,還一心一意地想著賺錢回家,贏回妻子!
急火攻心之下,徐子君咳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了丈人門前。鄰人雖可憐他,也不敢把人往家裏拖,怕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家莫名其妙惹上禍事,隻是湊錢請了個閑漢,將徐子君又送回了暫住的廢屋。
身無白財,眾叛親離。
徐子君在廢屋木床上醒來,心裏生了幾分死意,在脖子套進麻繩打成的環結中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李妍年在牛車上回頭看自己的那一眼神情,笑得那麼坦然,頓時怒從心頭起。自己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那個不肯具了姓名的小姑娘卻還能那樣逍遙地活著,肆意地笑著……
憑什麼!
徐子君頓時不想死了。要死,也得等找到李妍年,揪著她脖子問一問“你那些胡椒都是哪來的,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
身無分文,拿了個破碗,柱了根拐杖,徐子君憑著記憶,這樣一路乞討到了杜家莊上。
東來客棧他是住不起了,在附近打聽了幾日,卻是什麼都沒打聽到。也是徐子君運氣不好,不曉得自從李家兄妹得罪了杜回春,就已經很少來莊子上晃悠了。而他如今一身乞丐打扮,能朝人打聽的也不過是馬廄的小廝,掃地的雜役,進不到客棧裏見李妍年留了話的那兩個夥計。
正當徐子君絕望之際,一日縮在牆角下睡覺之際,隱隱約約聽見麵攤上有人說起清水鎮上最近名頭十分紅火的一個小飯鋪,上好的白米飯,竟是隻要三文錢,便能放開肚皮吃到飽為止。
徐子君兜裏倒是有這麼三文錢,但他看看自己一雙髒汙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雙手,再看看底下一雙早已經磨破的鞋子,和露出來的幾個滿是傷痕的腳趾頭,這樣的他,隻怕也是進不去吃飯的吧?
他正自怨自艾,又聽得那煮麵的漢子笑著和客人說道:“那鋪子啊,我熟啊。替人管著鋪子的幾個孩子,就是上次在回春館跟杜大夫鬧了紅臉的兄妹倆兒,一個叫黑豆,一個叫紅豆,心地特好,本來都已經趕了牛車要回家了,偏偏碰上個從花子手裏逃出來的半大孩子,凍得半條命都快沒了,一看就得費好些銀子才救得活,那兄妹三也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搬回來了。給了五兩銀子不說,還連累著沒回成家,在莊子上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