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李妍年這些安排最終能得以實現的前提,還是得等徐子君開口,願意拿身家性命去博一回前程。徐子君這個人雖然有些書生氣,卻貴在守信,有底線,他要是不去,李妍年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李妍年歎口氣,收回重重心思,跟著黑豆到了前廳。不想,竟在鋪子裏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三少爺,您怎麼會來這兒?”李妍年不解地看向穿著一身金貴月白細綢長衫,一看就不是能出現在他們這種專供苦力飯食的店鋪當中的貴客。
不是她說,顧家這個三少爺,一臉淡然地站在飯屜之前,拿著飯勺專注端詳的樣子實在是太詭異了。他邊上一圈都是淺水碼頭上做活的苦力,粗衣短衫,和他那身矜貴打扮形成了鮮明對比。
苦力們也不好受,東家突然出現在小飯鋪裏,眾人頓時吃相都添了幾分斯文秀氣起來,腳也不抬到凳子上了,連呼吸聲都放輕了,生怕重了會驚擾到少東家似的。
李妍年看著這群忽然扭捏得跟個閨閣小姐似的苦力們,再看看已經回過身來的顧明遠,隻覺得眼前這般景象,就算用鶴立雞群四個字來形容,也不顯得誇張。
“哦,聽說你們兄妹兩個在我們碼頭附近開了個飯鋪,生意還挺紅火,今天正好轉到附近,便順路過來瞧瞧。你們兄妹兩個也是見外,開張這等大事,也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做過這麼多筆生意,也算是生意場上的半個夥伴了不是?”顧明遠嘴角掛著個淺笑,放下手裏的飯勺。
剛剛一眼看過去,他便知道,李家兄妹兩個賣的白米飯,絕不是出自自家米行上的中下米。米的質地,成色,氣味,無一樣能對得上的。
而且就她最近幾次的進貨量,以及他剛剛在店鋪當中觀察所得,自家米行上供的米,絕抵不過他們鋪子裏一天半的生意所需鬥數。
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李家這個滑頭的小姑娘定是不肯告訴自己,他們這些米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顧明遠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目光繞到李妍年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幾秒。
張大寶連忙在一旁衝李妍年使著眼色,李妍年不明所以,反而朝他笑道:“舅舅,這裏有我看著就行了,你忙去吧。”
張大寶原本是想讓外甥女躲到廚房去,由自己來應付顧家三少爺。雖然李妍年之前也是在店裏拋頭露麵的,但一來年紀小,二來做的都是窮人生意,沒人會往窮人頭上去遐想,但換做是富家少爺便不一樣了。
從來丫鬟爬床,貧女求妾的閑話都是不嫌多的。
可李妍年完全沒理會到他的苦心。
張大寶隻好歎一口氣,卻並未聽話地走開,裝作算賬的樣子繼續站在櫃台後麵,一麵支了耳朵留心聽他們兩個要說什麼。
李妍年不以為意,朝顧明遠說道:“三公子客氣了,不過是個小本生意,而且說起來這並不是我們兄妹倆的鋪子,這鋪子的東家另有其人,我們也隻是在店裏幫工,所以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倒勞您費心記掛著,百忙之中,還特地來鋪子裏看望。白費了三公子您這番心意,我倒有些惶恐了。小店醃臢,三公子您是貴人不踏賤地,還是避免久留的好,畢竟鋪子裏閑人多,萬一衝撞了,我心裏更是過意不去。五月份大少爺書肆裏要多少紙張,還請三少爺代為通傳一句,讓大少爺早些派人來說,我們一定早些做下準備,免得徐掌櫃撲空。”
顧明遠聽出她言語裏的不耐之意,心裏有些苦澀,自己好歹也是皇商顧家的三少爺,還幾次三番對她示好,替她解過圍,也從未深究過他們兄妹倆隱瞞的秘密,她卻這麼不待見自己,生怕和自己有什麼牽連似的,避之不及。
這一刻顧明遠倒選擇性地忘了自己當時從李家村回來的路上,是怎樣發願,要以繼承家業為主,不再為旁的雜事分神的了。
顧明遠正要張口說什麼,卻聽得外頭遠遠飄來一道溫柔輕快的女聲:“表哥,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還不肯出來?我還等著你帶我去放風箏呢!”
李妍年循著聲音往外看去,這才看到鋪子前頭落著兩頂轎子,而那女孩子的聲音,就是從後頭那頂刷成荷粉色的軟轎裏傳出來的。
鋪子裏眾人的耳朵似乎都動了動,一屋子苦力的眼珠子都忍不住落到了那轎子上去,仿佛隔著那層層轎簾,已經看到了穩坐其中的美嬌娥似的。
李妍年聽那姑娘叫顧明遠表哥,想必是杜家的姑娘了,便笑道:“三少爺,表小姐還在等著您呢,我這就不留您了。本來按著禮數來講,我該替我們東家請您在鋪子裏吃頓飯的,可您也瞧見了,這鋪子著實不是能伺候得起您這樣的人物的地方。我這一張嘴都顯得虧心……”
顧明遠眉間輕輕皺起,他倒是忘記了還有杜家的尾巴在。也不知道他姑姑是怎麼想的,母親明明已經把話都說死了,顧杜兩家,絕無聯姻的可能。可他這個讓人頭疼的表妹就是一直不死心,一有機會便要緊緊纏繞上來,真是讓他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