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情緒平穩。收斂了滿麵的怒容,摸了摸霧歌的腦袋,由於心裏想著事,沒有注意那雙蒼勁之手的力道,竟讓霧歌感到有些痛,她以為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還是一句也不肯聽,終於放棄了辯解之心,徹底閉上了嘴巴。
當璽顏行色匆匆邁著大步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走出了屋子,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吐出陰影的勇氣被蒸得幹幹淨淨,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是呢,楚遙根本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父王知道,她自己更知道。她卻曾經不停地糾纏著楚遙。
他永遠是正直的,她始終是死皮賴臉把尊嚴都丟下,現在就算錯的真的是他,又會有誰相信呢?如果不是哥哥發現了那許多的證據,想來也不會站在她這一邊的罷——說不準還會誇她終於有些長進,不需要他出謀劃策也能把楚遙攏至身邊來了。
過去的霧歌有多愛楚遙,在現在她就有多恨他,恨到難以言喻。我有心,君無意,既是如此,各自放過不好嗎?為何還要把這汙名冠在她的身上?
“你不要用你太單純的心去想象這肮髒的世界。你以為你坦坦蕩蕩地把你的那樁秘密交給楚遙,你的誠懇就會換來他的諒解嗎?”
霧歌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這句話,她忽然發了瘋一樣地衝到了抽屜旁,拿出錦匣打開上麵精致的小鎖。
裏麵的東西竟已不見了,隻有一張火紅的小紙條,上麵寫著:“霧歌姨姨,想不到您也有聰明的時候。不錯,如果看到了這張字條,您就猜對大半了。就算楚遙將軍有心與你無關風月隻為關心,這東西交到他手上,即使是他,驀的存了報複心也並非怪事。”
霧歌將火紅的小紙條攥成一團,狠狠地咬著牙。
不要做壞事,永遠也不要做壞事,做了也不要留下證據,否則也許某一日就會成為傷及自己的利刃。霧歌越想越氣、越傷,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個瓷杯,狠狠捏碎,鮮血和著碎片一起掉落在地上。
她仍恨楚遙——卻恨他的愛憎分明,忠奸不辨。
但她更恨——一步步,讓她成為了楚遙報複對象的人。
這是報應嗎?或許是吧,如果她沒在偷偷下刀子,就也不會給了他們的挑撥可乘之機。
那為什麼在背後謀劃著這一切的人卻始終相安,還依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一股奇怪的力量湧上來,霧歌的眼睛漸漸泛出了水藍的顏色,想要擺脫這困局的念頭也不斷翻湧。
她隱隱似乎聽到了門外遠遠蕩走了一抹清脆卻陰冷的笑聲:“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執著之念侵骨也已深矣,足以成為最完美的一位填充。不過還要留待你些時日,定要——”
後麵的話再聽不甚清,但竟像是自低低地抽泣嗚咽因而哽住。
聲音聽起來有些像散羽,但細認起來,更多倒像是在模仿她的腔調。尤其這稍稍地啜泣音,比起散羽來,實在是有些過柔了。
霧歌追出去,早已人影全無,徒留片片清寂的雲塵。
一枚小小的繡花針將雪色白紙釘在門板上,上書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既知內因,斷不助紂;安心待婚,須臾無愁。”
霧歌將繡花針拔出時,倏然清醒,被改篡前的記憶重新複歸心間。耳畔一聲柔柔輕笑:“他不是喜歡控製人麼?你就讓他控製。後續如何,自有安排,隻是還須你來幫忙瞞著些許。”
霧歌盯著這小小繡花針,但覺異香撲鼻,輕輕嗅著隱隱有梅露之味。
她沉吟片刻,卻滿麵淚水的將屋中器皿再度砸了個粉碎,恰落入安靜看著的蒼默眼中。
果然是沒大出息,還容易被掌控的女人。
此時,戚淵見璽顏竟破天荒地進了九天殿,臉上說不出是意外還是高興,忙起身給璽顏行了個大禮:“九天王殿下,您可算是……”
璽顏漠然地走過去,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來人,去冥界,把散……”
隻見寒光一閃,九天殿內侍立之人竟都齊齊地倒在地上,梅香彩裳的短發少女邁著柔婉的步伐,巧笑倩兮清脆地道:“殿下可是想要傳喚在下?”
璽顏盡管的確有此意,隻他話音不過剛落,她便已出現在了眼前,他還是略微有些吃驚:“散羽,你……”
“殿下該不會以為,您安排在九天門外的那些人,真的能攔住芒星盤加身的在下吧?”散羽“咯咯”地笑著:“不過攆了人的您竟還能主動找我,這武魂出身,還真不是一般的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