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帝沙冷冰冰對的纖指不同,璽顏的手很寬很大,拍在肩上,暖暖的,熱熱的。
很奇妙的感覺。
月無痕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身旁的這個人,比帝沙還要更像是父親。
“我不去。”月無痕冷淡地道:“我不認錯,才是貼心地給他自由的空間,就這麼了斷了,他愛娶誰便娶,和我沒關係了。”
“斷了這表麵上的關係,他的感情你就不在意了?”
“不在意。”
“傻孩子。”璽顏忍不住又笑了:“要是你真的不在意,怎麼就挽著我就不再走了,失了魂一樣地往你父親那邊看?”
月無痕這才注意到,從剛才在帝沙眼前挎住了璽顏的胳膊到現在,她總共不過上了一個台階。
“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是最天然,也是最奇妙的關係,流著相同的血,有著一樣的靈氣,不是你說一句話就可以斷了的,也不是瀟灑地轉身就可以割舍的。”璽顏眯著眼道:“以為不認就能威脅誰的,果然是小孩子脾氣——難道你不管他叫父親,你就沒他的血脈了?今兒不解,早晚一天還是要言和的,何必讓雙方都為難……”
月無痕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打了個寒噤,那黑色兜帽下的眼睛直盯著她,向在苦惱什麼,又像是想要提醒她什麼。
她眼珠一轉,會意莞爾:“原來父上大人也知道,親情是天然的一層關係,不該為了任何事有隔閡?”
“自然。”
“那您為什麼總要冷落阿蒼?他成親,他受傷,您都不能在場?”月無痕一字一頓地道:“即便有妖族的血脈,也是您的孩子,就這麼待她,不覺得不公平麼?”
即使有妖族的血脈,也是我的孩子麼……
璽顏微微有些恍神。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和蒼默卻始終像是有什麼坎兒跨不過。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不去主持蒼默的昏禮,始終找不到理由來看他,是錯過,是笨拙,還是在抵觸些什麼。
璽顏幹笑著岔話道:“兒媳婦,再不去追帝沙老兒,他就要回到冥界了——道歉這事拖不得……”
“嗯,反正我是他女兒,我什麼都不說,說不定他就回過神來了。倒是那女人,我不能讓她太囂張,現在我因了父親的麵子道歉,以後她蹬鼻子上臉我可就難辦了。”月無痕幽幽道:“不要錯開話題,您果然還是很在意阿蒼的血嗎?”
“啊,你說的也有道理,不追便不追吧,改日他再來,我再想法子讓你們父女談一談,既然你不想去趕他,那讓我進屋坐坐吧,正好有些口渴了……”
說罷,便被邁著大步的璽顏帶著走了起來。月無痕皺皺眉,正想再說些什麼,璽顏驀然停住,眼睛盯在漆黑的身影上。
“穿喪服那個,把頭抬起來。”
輕輕抬首。
璽顏盯著他看了片刻:“你是誰?怎的如此麵生?”
“屬下……”他攥了攥手,璽顏立刻恍然道:“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捂得這麼嚴實,差點沒認出來。”他湊近黑影,把他的風帽摘下來:“嘖嘖,看你這身,看著都熱,顏色這麼晦氣,趕緊換身衣服,太別扭了。”
“是,屬下遵命。”他打了個響指,一身黑袍褪盡墨色,替做了淺藍的長衫。
不過是換了身衣裝,那透骨的陰氣頃刻消失,多出了一份冰冷而悠然的氣質。
在場的所有魂靈一顫。
這種感覺,竟是似曾相識,不過一時想不起。
“不知這回主上可還嫌棄?”
“這樣才對。好端端的,和心木學什麼。明明都是穿鮮豔的衣服更動人,卻非要穿喪服嚇唬人——”璽顏笑了笑:“尤其你剛剛還把你這雙生得極好的眼睛遮了,實在不能理解。”
眼睛?
月無痕很少能正視到這個一團漆黑家夥的眼睛,此時忍不住盯著瞧了一瞧。
確實如璽顏所說,那是一雙生得極好的眼睛。
亮晶晶的,柔美而多情,清澈,卻深不見底。
竟也是那樣的熟悉。
這張臉孔,這表情,這眼神,都仿若相識,卻一點都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