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搖了搖頭,道:“不辛苦。”話未說完,眼淚卻簌簌滑下。
張亭慣看不得女子流淚,卻慌亂道:“莫哭,莫哭了,知道你不易,隻是你原本該呆在吞雲殿上,何苦亂跑?”
蓮心丟開他的手臂,將臉上的淚水胡亂揩去,賭氣道:“是,我原該呆在吞雲殿上,卻不知為什麼巴巴跑到這傷心地來。我已經將湯燉好,你快趁熱喝去,我卻收拾了東西仍舊去了吧。”
張亭看她如此,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搔了搔頭笑笑,並不答話。
蓮心惱也不是,笑也不是,恨恨然走在前麵,張亭喊:“哎,走得慢些,我卻跟不上呢。”
蓮心果然住了腳等他,張亭趕上,卻道:“這就不哭了?”
“哭?”蓮心看著他,“誰哭了?我又沒有到閻羅殿,從此見不到師傅了,才會哭得好傷心呢。”
聽見蓮心打趣,張亭明白,又被師傅韓靖給賣了徹底,他大窘,心中暗道:自古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那一日還狠狠笑了千影,這一回怕還不知被他們怎樣嘲諷呢。
蓮心瞧見張亭窘迫,心中莫名暢快,繼續道:“閻羅殿卻不是什麼好去處,好害怕,我要師傅,師傅在哪?”
“師傅?”張亭忽而轉過念頭,笑了起來,“你也要師傅嗎?把我的師傅給你可好?他功夫一流,人也實誠,若是跟了他,保你這輩子不會後悔的。”
“呸!”蓮心見他打趣,兩頰發起熱來,惱恨道:“誰要師傅,隻有你這沒斷奶的娃娃。”
張亭笑道:“亂講,我現在隻要吃飯,肚子餓了,飯在哪裏?”
當一大鍋的冬菇火腿呈現在眼前時候,張亭徹底感動了,隻見:雪白的山筍,鮮嫩的火腿,肥嫩的冬菇,還有一把青蒜在沸騰的濃湯上招搖……嫋嫋熱氣朦朧了視線,也迷醉了張亭的神經,聞著香,五髒六腑全都滿足了,真是:湯白味濃,神仙也愛馥鬱美。透徹雅然,祭祀當以五髒先。食指動,滋味深長,活色生香。
情到深處無人懂,癡心操碎總傷懷。
幸福來得突然,張亭卻有些猶豫,他舉起筷子,又問韓靖:“當真是可以吃的嗎?”
韓靖笑道:“你若是再不動手,我和千影都不客氣了啊。蓮心真是冰雪聰慧,這火腿本身不算油膩,晾幹了山筍和冬菇又都吃油,文火慢燉,湯鮮味美,難得不膩,你們雖是受傷初愈,大概也能消受的了。”
聽見此話,張亭再不猶豫,雙手並用,將碗盛滿,啜了口湯汁,立刻渾身舒暢了。他也不嫌燙,吹著、扇著,很快便大汗淋漓地吃下三碗,再去盛時,一隻大手卻扣住了他的青瓷小碗,笑著搖了搖頭。張亭皺眉道:“師傅為何擋我,還有許多,莫不是怕我都吃完了?”
“你這吃貨!”韓靖笑罵,“剛禁了多日的葷腥,你的五髒虛弱如單薄的棉絮,這般吃下去,怎麼承受?”
張亭還是不滿,問:“我便不能吃,千影卻可以,什麼道理,師傅倒是偏疼我呢還是向著他?”
千影溫暖了腸胃,心情也好了一些,忍不住回道:“你是饕餮轉世吧?眨眼間已經三碗下肚,我們才不過一碗,為何不能再吃。”
張亭聽了此話,倒有些慚愧,訕訕道:“都是江湖好漢,誰似你們斯文,像個書生。”
韓靖心中好笑,一個尚書府的公子,如今流落江湖,竟變成這幅德行,真還不如江湖中的好漢斯文呢。
蓮心的到來,讓張亭和千影的淒苦平白減少了幾分,可她在卿久江心中卻像是眼中釘肉中刺一樣可恨。卿久江萬般叮囑,卻不知哪個糊塗東西還是將消息送進了卿風耳中。
當初爭豔樓裏,稀星門門主曾讓人傳話:“卿風胡鬧,有辱稀星門門風,從今日起逐出本門,和稀星門再無瓜葛。”就這一句話,讓卿風受了多少委屈,堂堂少門主,如喪家之犬一般,在洛城偏安一隅,出門時再也不見前呼後擁,街麵上再也沒人諂媚逢迎。便是爭豔樓,卿風也沒有顏麵再去,到了別的勾欄院中,還要被人打趣:“那就是稀星門以前的少門主,可威風著呢,據說被一婊子給耍了,約了相好將他綁走,敲詐稀星門好大一筆銀子呢!聽說……”
狗屁他娘的聽說,凡是聽來的事情,都麵目全非,三分真也不曾保留。
這些流言和屈辱,全都拜爭豔樓的蓮心所賜,卿風不能忘記當初這婊子眼中的薄情寡義,還有她的決絕。恨極,早生殺意,卿風苦不能追上吞雲殿報仇雪恨,如今聽聞張亭和千影都在須彌嶺上逍遙也就罷了,怎麼蓮心也敢前來?是來扇卿風的耳光了嗎?還扇得如此響亮。卿風不管不顧衝上須彌嶺,沒有人攔得住他。
卿風的功夫或者有限,但是人發起瘋來,自然有許多蠻力,如他不要命的打法,稀星門也隻好人人退讓。當然,其實也是有人可以結果了他性命的,可稀星門內,任誰也不好忘記卿風的親爹便是門主卿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