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不如憐取眼前人。
直白得一針見血的一句詩。
是那次蘇老爺子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後在喬幕來探望時有意無意念的話。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你懷念的人遠在春山之外,天涯盡頭,難道就因你時時念遠,那人就會歸來嗎?)
落花風雨,春光不久矣。
沒錯,盡管老年健談幽默但仍滿懷軍人嚴謹之氣的蘇老爺子早就看出自己的孫女兒其實已經記起她曾經的戀人來了。
蘇霧曾經的戀人傅臻珀,輕念出這三個字,唇齒纏綿,塵沙湧起,仿佛早成為了一個很久遠的名字。
那如小喬般迷人的一顰一蹙一嗔一笑似乎隻是一幀完美漂亮的水墨畫,浮著淡淡的墨香,長久下沁入心尖兒的香甜四溢,卻最終被無情的大雪冰封在那個冷漠的冬季。
不再有人提起,更不再有有人願意想起,那個任性淘氣甚至刁蠻的孩子竟這麼仿若美麗的流星在遺憾的深夜擦過漆黑墜落,最終那層華美的薄薄霧氣被所謂的命運層層穿透,終於更加高冷得虛無縹緲。
如果非要描述那個人,或許現在回首不堪往事的我們就隻能站在光年以外簡單地說,他是讓蘇氏現掌權人蘇霧永遠難忘的戀人,是一個擁有著如琥珀那般美好紀年的漂亮少年。
懷君傷春意,錦繡滿堂春。(與其感懷思念,不如欣賞現有的美景,當你回首時,早是花團錦繡,簇簇絢爛了。)
每天清晨端著咖啡,靜靠在小白椅上,身旁時不時就會傳來這般奇異的歌聲。
抿出一抹無奈的嘲諷,原來隻會做曲的奶奶竟早會寫詞了。
“蘇蘇啊,你看這薔薇長的多漂亮。”
“還是喬幕這孩子有心啊,知道我這老太婆整天閑著沒事幹,大蘇他又整日被請去參觀軍演,你呢,你也日夜忙得厲害,一會兒又該走了,就隻有這些花花草草了……”
那時淺著眼沉醉在一片空白的光暈裏補神的她對著自家寂寞的老太太微微有些抱歉,皺了皺眉估摸了下最近的行程正打算開口,卻被蘇老太刻意尖細的昆曲音直直截斷了。
“憑欄倚望,春江潺潺,水暖鴨鳴。”起先的平緩柔美很快終於陡然的語重不甘,慢調調地步步爬高,仿佛若然回首如雪的往憶,“這般歲月,花團錦簇煞羨天。”
似懷念,似向往,似無奈。
“看今夕,落花風雨,世事皆非。”
明顯的感傷論調,很明白的寂寞等待立場。
“嬌娘可憐媚,懷君傷春意,錦繡滿堂春。”
“懷君傷春意,錦繡滿堂春。”
而此時,輕捧著一束漂亮整潔的米迦勒雛菊,微微俯身,葉少的心正如那即將依靠在石碑旁靜默陪伴蘇霧父母餘年千載的潔白雛菊們一般悲哀,何況離枝的花期更是短暫。
蘇霧失憶後真是脫胎換骨的成精,從開始到現在,泛著冰冷的空氣裏竟連一絲屬於她的熱氣都沒有,麵無表情著一張臉,真是跟小時候那個讓人無語的傅臻致有得一拚。
是太悲傷了麼?
是悲傷到欲哭無淚才無奈地木著臉,亦或是害怕脆弱地流露才忍著內心的疼痛苦苦抑製傷痛表情的抽動而空洞著臉?
望著厚重的石碑,冷漠的空氣混著迷蒙的暗香微微漂浮,縱使從未接觸過蘇霧父母的葉少也不得不浮起滿心的悲傷。
驚才絕豔的商界天才,因巨大的物理學研究成果名噪一時的美麗女科學家。
擁有驚世之才的夫妻如絢美流星的同時隕落,漫天血玉的離魂雲霧,孩子的尖叫與哭泣與爆炸的無情巨響的奇異混合,有幸拍攝下那一幕的人稱讚那時的絕美的同時卻也無不沉重地惋惜。
而握著資料照片的刹那,看見呆呆坐在汽車裏那個小小的模糊身影,葉少竟有些逃離不出命運的濃濃無奈。
放浪形骸亦或是淡然處之,命運總是這般千奇百怪。
或許早在地球形成的刹那,女媧捏人的興起時分,亞當夏娃摘下那個蘋果的一霎間,仿佛人體組成的血管早已盤桓得密密麻麻。
紅線般的細細纏繞,結頭之處掩埋著無數顆一輩子都或許難以解開的炸彈。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無法擺脫的命運。
聯想到現在有名無份的淒涼處境,越來越傷感的葉少下意識地看向身後慢行的蘇霧,果不其然地仍舊麵無表情。
麵無表情都是脆弱表情的掩飾品,現在的蘇霧大概也是跟他一般作想。
此時甜滋滋地幻想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高妙古詩的葉少若是進入蘇女王的高冷內心世界怕是要畫小人尖叫的。
因為蘇女王早就走神了。
對,沒錯。
就在她敬愛的父母親墓園裏,她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