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樹下的少年(1 / 2)

媽媽的後事辦的草率,隻有幾個平日裏處得還算不錯的鄰裏幫著張羅,除了媽媽生前的幾個同事,幾乎沒有什麼其他人,

冷冷清清,如同顧青文寂寥的一生。

自始至終,顧斯年都靜靜站在母親的墓碑前,黑白照片上,顧青文笑得燦爛,溫和的眉眼,像極了顧斯年。

“媽媽,你終究還是拋下了我,”顧斯年笑得苦澀。

“你有沒有想過,這陌生的世界,我一個人要怎麼活……”

腦海中,媽媽娟秀的字跡又再次浮現:

“斯年啊,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一定是不在了。

你在哭嗎?別哭,媽媽不喜歡看到你哭,笑一笑,我們斯年笑的時候,可好看了。那麼秀氣的一張臉,不笑,多可惜呀。

斯年啊,不要怪媽媽,我知道,你跟著我,沒過上什麼好日子,是媽媽不好,該給你的,都沒能給你。當年你爸爸留下的錢裏,還剩下一些,存折在媽媽臥室床頭的櫃子裏,掀開報紙,就能看到了,密碼是你的生日。本來,媽媽想放棄治療,把錢全都留給你,這樣,你也能過得舒服一點,可是,怪媽媽太貪戀了,舍不得你,舍不得那麼快就走,還沒有看夠你的臉呐,媽媽,是不是很自私?

斯年啊,別怕,媽媽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叫年偉誌,媽媽跟他說好了,等我走了,就把你托付給他。他經常出差,不要著急,耐心等一等,他會來接你的。媽媽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他,就算不信任,也沒有辦法了,斯年啊,你要答應媽媽,不管年叔叔對你好不好,你都要聽話,要堅強地活下去,就算是替媽媽活下去,好嗎?

說來,我真不是個稱職的媽媽,自己軟弱了一輩子,卻要你撐下去。誒,斯年啊,下輩子,不要再找媽媽了,讓你活得這麼辛苦,我真的很抱歉,投一個幸福的家庭吧,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斯年,

再見。”

眾人走走散散,終於,隻剩下顧斯年一個人。

蕭瑟的秋風鑽進領口,顧斯年一個寒顫,抱緊肩膀,輕輕倚坐在母親的墓碑旁,好幾天沒睡好,眼睛又幹又澀,

顧斯年歪著頭,合上雙眼,陽光落在她的臉龐,帶著些微暖意,仿佛就靠在母親的懷裏,耳邊,是母親細微的呼吸,多好啊,顧斯年輕輕揚起了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斯年。”耳邊傳來輕輕的呼喚,顧斯年不動,因為自己勞累過度出現了幻覺,

“斯年。”又是一聲,顧斯年猛地睜開眼,強烈的光刺得她幾乎要流淚。

眼前是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風塵仆仆的樣子卻遮不住他俊秀的五官,男人個子很高,微微皺著眉,細細打量著她,顧斯年站起身。

“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你媽媽她,”男人眼眶微紅,“臨終前有說過什麼嗎?”

顧斯年垂眸,搖搖頭:“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仿佛又釋然了,本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是嗎。

“我叫年偉誌,加我年叔叔就好,放心,以後我會照顧你的。”男人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簡單收拾一下,我帶你走。”

男人的聲音不大,卻奇特地有著一種命令的感覺,讓人不敢違拗。

顧斯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靜靜跟著男人走了,上車前,回眸。遠處青草搖曳,眾多的墓碑,顧斯年已尋不出母親的那個,神色黯了黯,轉身低頭鑽進了車中。

車裏兩人都默不作聲,顧斯年一直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木,不知在想什麼,

“你的眉眼,和你媽媽年輕時很像。”男人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顧斯年抬頭,年偉誌正通過後視鏡看著她,顧斯年點點頭,又繼續看著窗外發呆,男人也低頭專心開車,不再說話。

年偉誌輕車熟路地駛到顧斯年家樓下,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上課用的書,顧斯年便匆匆下樓了。

傍晚,汽車終於在一幢白色別墅前停了下來。

遠遠地,便能看到樓前一棵巨大的銀杏樹,葉子還在斷斷續續飄零,遍地金黃。

靠在樹上的少年,一雙長腿懶懶地搭在一起,雙手環在胸前,夕陽下,一頭張揚的黑發發微微拂動,細碎搖曳的光影落在他白皙的側臉上。

聽到身後的動靜,少年轉過身來,眯著眼睛,打量著不遠處站著的長發女孩,

眼中不加掩飾的芥蒂,在這黃昏柔和的背景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顧斯年垂著手站在少年麵前,被他的眼光逼得不敢上前,尷尬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麵對麵靜靜地站著。

“你好,我叫年致遠。”

終於,少年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可是,還是保持那個姿勢,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連眼中的神色都幾乎沒有變,或許,多了一絲排斥吧。如果不是那令人無法忽視的聲音,顧斯年會有一種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