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夙緣失(1 / 3)

葉修羅從自己的視角,一步步走進卦盤鏡。

我從沒有幻想過,能住在這樣華麗的別墅裏。迷糊的腦袋漸漸清醒時,看見床前坐著一個裹著紫色睡袍的男人,他手裏捧著藥,殷切地盯著我看。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人,我的腦海卻隻有一件事情——我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妻子。

可是怎麼可能,我大學還沒畢業怎麼會去結婚呢。縱然他硬挺俊逸,可我不認識啊,我從不會這樣放縱自己。腦袋又開始迷惑,隻覺得心裏是恨他的。我的脾氣雖不是多好,但輕易不會失禮於人前的,可是,我竟伸手打翻了他遞到我嘴邊的東西。他應該會發怒吧,可是,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彎下腰去收拾殘局,然後默默走出房間。

家裏有些沉悶,男人時常來看我,在我看得到他的時候,或者在我看不到他的時候。他不大愛講話,不,他從來沒有對我講過話,我亦從沒有聽過他的聲音。可是我不在乎,他的言行舉止,甚至他的痛苦傷悲絲毫不能感動我的情緒,有一個陌生人做丈夫,除了有一絲恐懼,再沒有其他的感覺。

因為他,我亦不喜歡他的母親,隻是出於對長輩的尊敬才問了聲好。但他的母親也不在意,拉了我就閑扯起來,說他兒子如何風光厲害,說他兒子如何混賬淘氣,又說我,說我是她的兒媳,說以前是她的寶貝兒子讓我受委屈了,讓我給他機會補償,最後又叮囑一遍,我是她的兒媳。

我是她的兒媳?可是我什麼都不清楚。

父親要是知道這個消息肯定要傷心透了,他何其要強,何其要臉麵,但他更是何其寵愛我。我站在自己家門口,動也不敢動。父親紅了眼眶,晶瑩的瞳孔一收一縮,他也定定地站著,什麼也不肯說。我知道,父親是最希望我能幸福的人,那個陌生的婚姻,讓父親為我擔心。我的母親最是溫柔,可此刻她卻扶著父親,口是心非地罵我。

“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讓你爸臉麵往哪擱?”

我也早已泣不成聲:“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了婚,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父親母親終是心疼我,看我哭得不知所以然,反倒安慰起我來,他們將我送回夫家,要求簡單辦一場婚宴。是,為什麼我的婚姻這麼難於在人前啟齒,卻還擺脫不掉,靈魂被他禁錮地幾乎要窒息。

別墅裏的氛圍依然沉默,時刻沉默。古人尊崇“好女畢生隻嫁一夫”,我心裏或許也是這麼想的,因而才沒有一開始的壓迫感。可是麵對一個陌生男人成為我的丈夫,我還沒準備好接受。成長至今我還從未談過戀愛,甚至很少去接觸男生,結果一覺醒來就有人告訴你,你已經結婚了,就感覺像是在過愚人節。嗬嗬,生活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沒有跟他住在同一個房間,甚至我都不知道新房在哪裏。他不大言語,我從不會主動去跟他說話,他很忙,見到他的時間不定期,我也不在意。隻是偶爾,庭院多出一架秋千椅,我很喜歡坐在上麵讀書;要不然,家裏多了一條白毛狗躥來躥去,我喜歡牽著它在草坪上玩耍;還有時候,衣櫃裏多出幾件衣裳,梳妝台上莫名藏著個首飾盒,甚至一些其他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可是這些我都不會碰。刻意而為的討好,越發顯得他做錯了什麼。

周末的時候,我會在廚房幫他母親一起做飯,她偶爾見我心情好,就跟我宣揚他兒子的好處,說他以前是個大明星,如何風流倜儻,現在是個商客,如何聰明能幹。可我一點也不覺得,那些是什麼好處,我隻想有個安安穩穩的生活,安安靜靜讀書寫字。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倚靠著廚房門框,盯了我們許久,尷尬之下,我立刻轉身離去。以前每次晚飯的時候是我和他距離最近的時候,可是這樣的情景一次兩次,他再也不出現在我麵前,但家裏仍然時而不時地出現一些別致的東西。

別墅向外延伸一大片草坪,就是與城市相接的樹林,景色很不錯。正是由於這種寧幽的環境,我總是願意,在放假的日子宅在家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喜歡看書,書房的裝飾很精致,古香古色。

伏案敲了許久鍵盤,我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便想上二樓去吹吹風,舒緩舒緩神經。二樓,得從後麵庭院的石梯上去,家裏從來沒有人上去過,那門扉虛掩的中門和鎖鏈層層的西閣都隱隱透著一股禁忌,但這些,我是不知道的。

我輕輕掀開中門,忽一股濃重的灰塵在陽光裏散去,偌大一棟屋子,樓閣上卻一片狼藉,唯有一堆廢柴,一疊幹草。一個身穿麻布衣,長發豎起的小男孩,瞪著圓亮的眼睛,倏地躲開我。我探著步,慢慢走進。柴堆裏,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在搗鼓吃的。我看了看夾雜著灰塵的陽光,他們不怕光,他們是人。

這裏為什麼有這樣一對母子在這裏?屋內雖然髒亂不堪,但看樣子他們在這個屋子已住了好多年。房門沒鎖?他們應該不是被人關進來的。這或許是我這幾個月來發現的比較有趣的事情。

對他們的存在,我雖生出了許多疑問,卻不好奇,我天生不是好奇的性子。我走近煤爐子,在女人旁邊蹲下身來。

“你在煮什麼?”

“蘿卜湯。”女人攏了攏她耳邊的頭發,向我瞥了一眼,聲音很溫柔:“這裏,從來不會有別人來。”

我伸手摸向小男孩的頭,暗自猜度了一會兒,微笑道:“你們別怕,我會照顧你們的。”

那女人朝我淺淺一笑,男孩的眼睛晶亮晶亮地眨著。

“今天天氣很好,出去曬會兒太陽吧。”

那女人欠身低頭,與我拉出了更多的距離,說話禮貌得體:“不了,姑娘,謝謝您能來看我們,謙兒還要念書,就不陪姑娘了。”

臨走時我又環顧了一下房間,黑魆魆的。女人正往木榻上鋪幹草,小男孩點上蠟燭,翻開枯黃的書本。我看著那微微閃爍的燭火,想起外麵陽光正好,白雲藍天下是美麗的初春,我對女人說:“孩子長大了,送他去學校讀書吧。”

我看見女人點點頭,然後眼角瞟過“柴房”西側緊鎖的香色大門,轉身下樓。

男人站在樓梯口,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正直視著我,不等我的尷尬不安升上心頭時,他已經默默轉身離去。

可——他轉身的一刹那,我竟然感覺他的麵孔有一絲熟悉,是以前在哪裏見過嗎!

男人終於肯答應我回學校,畢業設計已經開始了一個多月,我耽誤了很多。所以我很忙,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時間去在意我莫名其妙早婚的事實。隻是在畫圖疲倦時,會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他,畢竟是自己的丈夫,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不說話。回去之後,我應該立起諸如二十六歲之前不要小孩的規矩,然後跟他同居,試著去了解他,試著建立夫妻之間應該有的感情。

直到周五下午,男人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我也不應該有期待,我和他之間未曾說過一句話。可,他的母親也沒來電話。

心裏,微微有些失落。

我趴在圖書館一邊的儲物櫃上翻找東西,告訴自己,那微微的失落與感情無關。終於什麼也沒找到,卻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是樓閣上的小男孩。

他晃著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小學語文課本,央求道:“姐姐,我想讓你教我。”

我整理著背包內繁瑣的東西,間或摸摸他的後腦勺,笑道:“好啊,那你先拜我為師。”

“謙兒拜見師父。”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越發可愛。我不禁有些傻樂,他長大成人肯定不是個平凡人,到時候定要帶他在朋友麵前炫耀幾番。

“走,師父帶你去校園逛逛。”

出乎意料的,在林蔭大道上,碰見了他。

他的眼睛愕然。我感覺到他在發愣,這個小男孩兒,他不該認識的嗎?謙兒緊緊抓著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後,我感覺到他在發抖。

我驚訝,恐懼,不知道該說什麼,牽著謙兒準備與他擦肩而過,我還不想讓我的同學們都知道我已經結了婚,也不想讓人知道,他是我的——丈夫。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瞪著我的雙眼有一瞬幾乎在噴火,卻又立刻泯滅。好巧不巧,兩個同專業的同學相攜迎麵走來,本想跟我打聲招呼的熱情,被抓著我胳膊的手生生隱去,“有眼色”的快步走開。

我驚訝,羞怯,回過神來之後,慢慢掙開他的臂膊。別這樣,這裏是學校,同學們會看見的。

晚餐桌上,他的母親開始叨叨:“你也真是的,讓你去接她,你怎麼自己先回來了。”

我有些慌神,他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在我心中開始不那麼無所謂。我盡量壓平自己的緊張,淡淡說道:“是我自己學校事情沒忙完,才讓他先回來的。”

他的眸子輕輕閃動,在我沒察覺時,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合上書本,在書櫃中層另選了一隻白瓷水杯,經過中廳時,發現他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在安靜的夜裏,電視上的吵雜巧妙地像是一層掩蔽。我從廚房盛了水,手緊緊抓著水杯壁身,踟躕到沙發前,他也早已凝視著我,那眸子的平靜困倦讓我再次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我感覺那是冷漠。我再沒有心思去說今天在學校盤算好的話,彎腰在桌上拿了個蘋果就轉身離去,他沒有叫住我。

隱隱約約,夜間時候,我感覺到有個黑影潛進我房間,倚在我床前,在看清他的模樣時,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我聽見他若乎其微地歎了口氣,準備起身離開。

“我想跟你談談。”我鼓起勇氣,終於說了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可惜,是我先開的口,唉,有種微微的挫敗感。

我沒看見,背對著我的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他拉起我書桌前的帆布椅,坐在我床前,眼睛又一次盯著我。

“我和你是怎樣認識的?”我們差了至少八歲,而且我似乎到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年齡幾何,我詫異我和他這樣嶄亮如星的人有所交集。

“你不會想要知道的。”不可否認,他的聲音很好聽,冷冽中又帶有絲絲多情的溫柔。

“我們什麼時候結了婚?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會答應和你結婚?”

“怎麼?和我結婚你很痛苦?”他皺起的眉讓氛圍降到冰點,我這才感覺到眼前這個總是明眸善睞的溫柔男人也有讓人發指的冷酷。

我心中一陣自嘲,半晌才反問道:“你覺得跟一個陌生人結婚,會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