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謝洛白眉頭擰起。
“從德國到三藩市的貨輪,最快也要半個月時間,怎麼不用飛機。不如我們帶上團隊,直飛德國,隻消兩三天就能手術。”
溪草原還指望謝洛白間歇性失憶蒙混過去,沒想到他雖然記憶力受阻,整個人卻不糊塗,一瞬間就抓住了話中的破綻。
見他一下站起準備去和院方交涉,溪草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飛速道。
“如果德國的醫術更強,我們何苦漂洋過海來美國,直接去德國不就行了?而且現在歐洲正在交戰,德國境內炮火連篇,就算你想去德意誌,史密斯的團隊也不一定會去,你能不能考慮得全麵一點?”
謝洛白身形明顯一頓,停了幾秒才狠狠拋下一句。
“我可以給他們增加酬金!”
這樣的理由從無所不能的謝二爺口中吐出,溪草心下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何曾不知道這隻是一時的氣話,可在異國他鄉,除了能允予金錢,其他的東西自是有心無力。而之所以這般任性地說出這句話,無非也是希望能盡快治好這紛亂的記憶,能早日回到戰場上,為生養的祖國揮灑熱血!
溪草好脾氣地牽起他的手,拖著他坐到床邊。
謝洛白繃直著脊背,本還別扭不從,可對上她柔軟的視線,整個人也有敗下陣來,隨她肩並肩挨著。
“並不是不能做手術,隻是要稍等幾日。這幾天我們不如好好理一下記憶,免得你又認不出兩個孩子,惹得他們哇哇大哭。”
聽到小妻子的溫聲控訴,謝洛白肅然的麵容難得地浮現一抹薄紅。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他從來不是居家型男人,對稚齡的孩子也會覺得可愛,可也僅僅限於如此,更多的時候會覺得吵鬧。
那一日謝夫人帶著一雙孩子來醫院看謝洛白,他正在閱讀報紙上關於東北戰場的戰況,聽到孩子們在病房中追打嬉戲,不悅地出聲製止,長安不怕父親,還大著膽子來讓他抱抱,沒想到謝洛白看都不看一眼,隻讓謝夫人趕緊把這丫頭領到她父母身邊,讓在場人哭笑不得。
而小丫頭被父親冷待,愣了一秒突地哇哇大哭起來。還是溪草和謝夫人溫聲安慰了半天,她才似懵懂地原諒了父親。
聽他語氣堅決,溪草有些好笑地問。
“你如何確保不會發生第二次呢?”
謝洛白盯著溪草看了半晌,如黑曜石搬的眼神倒映出自己美麗溫柔的妻子,他在她手心扣了一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也笑了。
“我弄了這個。”
一本墨綠色硬封的筆記本被塞到了溪草的手中。在謝洛白的示意下,溪草好奇地翻開,入目第一頁便是幾張家族合影。
對應照片中的人物,蒼勁有力的字體分別在下麵做出了標注,而其後的內容,不出所料皆是謝洛白的記憶片段。
有時候是一篇散文,有時候又是單刀直麵的描述,皆是回憶家庭稀碎,最早的甚至追溯到他遙遠的童年,那段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燕京府王府時光。
溪草越看心情越發跳躍。
自謝洛白從東北戰場上回來後,她就發現了他生出了記日記的習慣,這件事太過私人,而且謝洛白也從未和她分享,溪草也沒有提出閱讀。
可看這本記錄家庭人物的筆記本,字裏行間中流露出的親情,長短斷句中跳躍的過往時光,無不鮮活生動。
溪草從不知道他的文筆竟然這樣好!
早在史密斯醫生先前偶爾流露出手術勝算不大時,溪草就在為謝洛白找尋新的人生目標。如今不過是謝洛白信手拈來鞏固記憶的東西,不想也成了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存在。
溪草聲音中難掩激動,有些捉黠地道。
“這麼幾天你就寫了這麼厚,被告訴我你關在醫院,拋開姆媽和我們娘仨都是在幹這個?”
謝洛白咳嗽一聲,表情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