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已經點起了蠟燭。張氏在燭光中仔細地看著吳國貴:“你說命運是不是在捉弄人啊?一家人四分五裂不說,我們而今陷在這北京城裏,門外有兵守著,就是下人一天出門買一回菜也有人監視,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我們正是為了這個事而來,”張存仁說,“闖賊以你們為人質,明地裏在招降吳三桂,暗地可能已經在調兵遣將,要滅了他們這股明朝最後的有生力量以絕後患啊!”
“什麼,大順不是口口聲聲要三桂歸順,還封他為平西王嗎,”張氏驚慌地看著張存仁,“大哥你怎麼這樣說啊?”
“要真有誠意封三桂為平西王,他們怎麼會把你公公抓起來,用夾棍伺候著,讓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生不如死?要真有誠意,他們怎麼會放任劉宗敏把陳圓圓弄進了田弘遇府中,一進田府就將她強占?要真有誠意,他們怎麼又會調兵遣將,要在吳三桂領兵祭拜崇禎時將他一句消滅?”
“真……真的有……有這樣的事?”張氏大驚,說話結結巴巴,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子戰戰兢兢,似乎就要昏倒的樣子。
“二嬸!”吳國貴喊了一聲,趕緊向前扶住。
張小七也趕緊過來扶住他的姐姐,把她扶上一旁的椅子。
“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啊!”張氏喃喃呐呐。
“姐姊不要擔心,大哥既然能夠進來,就肯定能有辦法救出姐姐!”張小七安慰說。
“我倒是沒有什麼,我擔心的是我夫君吳三桂和他手下的四萬人馬!”吳三桂的夫人說,“還有陳圓圓,那麼漂亮又有才氣,為人其實很不錯的,難怪三桂那麼喜歡她了。她若真的被人占了,成了人家的小妾,對我夫君吳三桂的侮辱會很大。我的死活不重要,隻要吳三桂、陳圓圓,我大兒子吳應熊、小兒子吳應麟他們能平安就行!”
“陳圓圓落入了劉宗敏之手,要救出來肯定有難度,”張存仁說,“不過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隻是今晚我們無論如何先要把你和兩個外孫救出去,才能想辦法去救吳老爺子和陳圓圓!”
“是啊!”張小七說,“事不宜遲啊!姐姐一定要保重!”
幾個人商量著,時間卻在牆角窸窸窣窣地走它的路。夜漸漸深冷。
這事,一個家丁前來報告:“不好了,外麵站哨的兵丁不知怎麼一下子從兩個變成了八個,四周的圍牆後麵也都一下子站滿了人!”
家丁的話讓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沉了許多。
“肯定是我們的進來時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張存仁說,“怎麼辦?要是真的被盯上了,要走出去可就難上加難了啊!”
“還能怎麼辦?實在不行就強行衝出去!”吳國貴道,“我在前麵殺開一條血路,你們隻管跟在後邊往前奔跑就行。”
“不行!”張存仁說,“即使你萬夫不當,李自成現在在北京城裏的人馬也太多了啊!我們怎麼能夠殺得出城?不能光拚蠻力,不多動動腦子,冒冒失失衝出去肯定要吃虧。”
“能保住我嬸和兩個弟弟衝出去,我吳國貴這條命算什麼?”吳國貴懊惱地說,“況且如果我們不進來,闖賊也不會增加看守的人馬啊!”
“侄兒快別那麼說,”張氏趕緊說道,“一片心為我們好怎麼還有錯啊!其實李自成的人這幾天對我們看得也夠緊的。他們占據了北京城的第二天,就有人硬說我們家有人夜裏從院牆上翻了出去了呢,我當時認為是小七逞能,還把他給罵了一頓呢。”
“是的!”張小七說,“我也幾次試著憑我的身手偷偷潛出,向姐夫去報信,可都沒有成功。”
這邊議論著,張存仁卻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思考。
偏偏這時,院門那邊卻出現了嘈雜的聲音。大家立即安靜了下來。
“汝侯有令,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準進出這個院子,”一個站哨的士兵在大聲說話,“即使是吳家家人,也隻準進,不準出!”
“我就是這家的家人,”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氣憤憤地說話,“我巴不得進去了就不再出來,可你們汝侯劉宗敏那個王八蛋不肯!”
“陳圓圓?”屋裏,張氏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
“你說什麼?”門外,看門人不安的聲音傳了進來。
“瞎了狗眼了?這是我們汝侯新娶的少奶奶!”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少奶奶要來她過去的家裏收拾衣物!難道也是準進不準出?”
“少奶奶?”
“怎麼?成了我們家門前的看門狗了,對主人也要咬幾口?”女子的聲音十分嚴厲。
門外不再有人說話了,開鎖的聲音叮叮當當,接著“吱嘎”一聲,院門開了,啪啪的腳步走進了院子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