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冬去春又來,萬物複蘇,轉眼已四月的天氣。晉北白馬鎮的關帝廟鍾鼓齊鳴,煙火繚繞。一眾僧人身披袈裟,認真地盤坐在大雄寶殿裏聆聽住持方丈講解經文要典。沒過多久,住持方丈講畢課業,僧人們正陸陸續續地起身離開大雄寶殿,卻見山門外擁進了幾個華衣錦服的大漢,他們跟隨在一個穿著青衫的富商身後,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子。這個胖大富商,雙目有神,流露出威而狠的一股神氣。
那富商見了住持,雙拳一抱,施了一禮,說道:“在下姓方,乃白馬鎮上隆泰綢莊的管家。”
“方施主,不知光臨有何見教?”住持雙手合十,虔誠地說。
“是這樣的,咱們小東家近日不知怎地中了邪,整日胡言亂語的。”那老者方管家說道,“因此受方某敝東家之托,想請貴刹一位高僧前去念念幾天金剛經,驅邪除難。”
“善哉,善哉!”住持方丈道,“貴客是有所指而來了,不知要請哪一位弟子?”
“傳聞貴刹一行大師道行高深,敝東家囑咐一定要請這位大師……”他一邊說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雄寶殿上的眾僧人掃去。
“嗯,這個——”住持方丈搖搖頭說,“一行和尚雖然德行高潔,隻是皈依我佛較晚,那金剛經恐怕還是不熟……”
住持方丈的話還未說完,旁邊一個錦衣大漢插嘴道:“敝東家說非請這位大師不可。”
方管家瞪了他一眼,還是文縐縐地說道:“請方丈大師方便則個。佛門精義在於’誠‘,所謂心誠則靈。一行大師德名在外,品行高潔,定能感動我佛,為敝少東家消災解難。萬望住持大師慈悲為懷,成全在下,不冤此行。”
“既然如此,老衲跟一行說說去。”住持方丈沉吟了一會,終於勉強道。說罷轉身身邊的幾個和尚叫道,“一行在哪裏?你們叫他過來一趟。”
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的和尚緩緩走了過來,低首合十道:“大師傅有何吩咐?”
住持方丈把跟前的這幾個人來意說了一下。一行和尚抬頭望了望這一眾人,看到了方管家時不禁吃了一驚,連忙說:“請大師傅另遣——”話還沒說完,隻見那個方管家竟然搶步上來,右手猛抓一行和尚的手腕,口中說道:“大師不必推辭,敝東家請的就是你了。事情緊急,請速隨老夫去吧!”旁邊的幾個大漢見狀,也一擁而上,推搡著擁住了這個一行和尚向山門前去。住持方丈心知有異,可卻不知說什麼好。
一行和尚被眾人擁到了山門邊,那是一座門樓。那門樓足有七、八丈高,又是建造在山腰上,從下往上看,隻覺得直插雲霄,壯觀至極。
那一行和尚趁著跨出門樓的刹那,突然身形一晃,右手從方管家的利爪中抽脫出來。那方管家見狀,翻手一掌向一行和尚拍打過去,與此同時,旁邊的幾名大漢各自躍開,包圍在一行和尚的四周,虎視眈眈地生怕他長了翅膀飛走似的。
住持方丈原先見到他們心急火燎地擁架著一行和尚向山門急去,不禁覺得有些納悶。等看到了他們在門樓下的緊張局勢,以為是雙方有了什麼誤會,隻好趕將過去。可還沒等他走到跟前,隻見平時那個忠厚、懦弱、寡言少語的一行和尚猛然縱身一跳,身體竟然拔地而起,轉眼間就躍上了門樓的第二層屋頂。住持方丈心裏一驚,不由停下了腳步。而此時,那個方管家也施展輕功,也攀攆了上去。兩人在兩丈來高的門樓上二話不說就交起手來了。拳來腳往,兩人殺得難解難分,把住持老方丈看得目瞪口呆。
寺裏眾和尚也都聞聲趕來了,見到兩人在又高又陡的門樓上翻滾廝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看得眼花繚亂。
跟隨方管家一起來的幾個大漢眼見自己的人不能一時取勝,大夥兒低聲商量了一下,也緊接著一個個跳了上去。
“罪過!罪過!”住持方丈雙手合十,嘴裏隻是一個勁地念叨著。
大夥兒隻看得那一行和尚甚是厲害,一個人竟把對方眾好手打得招架不住,漸漸占了上風。他在幾個大漢間穿插來去,突然飛起一腳,把一個錦衣大漢踢了下來。可同時,他的肩頭卻被方管家一掌掃中,身子晃了晃,退到房沿上,一條腿踩空。這一下把下麵的一群僧人瞧得驚叫了起來。可一行和尚卻突然身體翻起,淩空越過了對手的頭頂,鑽進了樓裏,隻一會功夫,他三下兩下地就攀上屋頂。那樓頂地方狹小,又高又陡,一行和尚想利用這個地利與對方周旋。而這些人確實也是身手不錯,緊跟著也都追了上去,把兵刃都亮出來了。畢竟一人難敵四手,一行和尚自己又是赤手空拳,幾個回合下來,他身上已受了幾處傷,鮮血染紅了身上衣衫。
“佛門淨地,真是造孽!”住持方丈轉動手中佛珠,連聲念著“阿彌陀佛”。就在此時,那樓頂上的形勢卻突然又有了新的變化了,眾僧人們隻聽得連連的“哎喲”之聲傳下來,跟著便是他們的身體摔下來的聲音,活不了命了。一行和尚幾個起落把錦衣大漢打下了三四個,喜得寺裏的僧人們歡聲四起。這些僧人平時都與一行和尚相處不錯,又都是一同在寺裏修行,自然都向著他。他們隻怪自己沒練過功夫,否則早已仗義相助了。
眼看一行和尚似乎已經勝券在握了。沒想到那方管家突然身形一錯,閃電般地向一行和尚伸手一爪,一行和尚正待閃身躲過,冷不防被方管家一招“連環腿”踢中了腰上,把個一行和尚踢得淩空飛起,直向樓下墜落下來。幸好一行和尚身子落在半空中的時候,他猛地伸出左手在門樓的簷角上一帶,雖未能抓住,但摔落下來的勁兒已經減緩了許多。
一行和尚跌落到地上,翻身爬起便向住持方丈和眾僧人們奔跑過來。
“姓薑的餘孽,今日你還想往哪裏逃?”隨著一聲喝叫,那個自稱方管家的老頭兒一個“大鵬展翅”,竟從數丈高的門樓上飛落下來,恰好堵在一行和尚的去路。同時,他一雙鐵爪上下翻飛,把一行和尚逼得節節後退。沒多大功夫,門樓上還剩下的一名錦衣大漢也下來了,與方管家形成左右夾擊之勢,把一行和尚逼得無路可走了。
就在這緊急的關頭,隻聽大雄寶殿的頂上傳來幾聲幹笑,有人朗聲說道:“佛門淨地,有人竟敢在此行凶殺戮,驚擾我佛,褻瀆神靈,難道不怕王法嗎?”
話音剛落,從空中飄落下來了三個人,一胖兩瘦,卻都是儒生模樣的裝束,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仔細一看,已然是個胖大老頭兒。
方管家聞聲一頓,抬眼望去,看到了那個胖大老頭兒,不禁神色一變,嘴角動了動,還未開口說話,那個胖大老頭兒卻指著他的鼻子叫罵道:“好你個翟老兒,一大把年紀了還出來鬼混江湖,不怕我廢了你這條老命?!”
“你——”方管家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好一會兒才把眼一翻,說道:“海大人,咱們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道。這裏是誰的地盤?你別指手畫腳的,不把咱們黑衣幫放在眼裏。”
“大膽!我們還怕了你不成?”那胖大老頭兒一聲斷喝,“你別一次又一次來礙手礙腳的,可以活命長一些,要不然……”
“好說!”方管家終於把他的兵刃抽出來了,那是一條銀光閃閃的軟鞭,“見者有份,咱們功夫上說理。你想吃現成的,可沒那麼容易。”
“你敢?”胖大老頭兒從內衣兜裏翻出了一塊幾寸見方的金牌,喝道:“聖諭在此,誰敢阻攔抗命?活不耐煩了……”
“嘿嘿,咱們身在江湖上,別拿這些破玩意兒來嚇唬人。我今日就偏偏不吃你這一套,看你能怎麼著?!”方管家擺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
“大膽狂徒!給我拿下了。”胖大老頭兒一聲呼喝,他旁邊的兩個跟隨立即欺身搶上。隻聽得“咣當”一聲,方管家手中軟鞭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把進攻上來的那兩個人逼退了下去。
“打!”不知誰先喊了一聲,雙方各自抽出了身邊的兵刃,混戰了一起。那方管家趁機打了一聲呼哨,頓時從山門外又召進來了五六個幫手,原來他早已埋伏另一撥人在此。這些人廝殺成了一團,打得天昏地暗。
這場惡戰,把一眾僧人們看得都嚇破了膽,心裏都納悶著:今天是怎麼回事?那一行和尚平日小心謹慎,卻不料身懷武功絕技。刀光劍影的剛打完,怎麼又冒出了一夥人來,繼續廝殺。看著看著,真是膽戰心驚,渾身發抖,大夥兒不由自主地向大雄寶殿裏退去。
正在這時,那住持老方丈迅速地探出手來一把抓住了一行和尚,趁機把他推入一群僧人中間,嘴裏卻不停地念叨道:“阿彌陀佛,使不得,使不得,請眾位施主快快住手。”一邊說著,一邊也迅速地閃入了大雄寶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