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藺安晨(下)(1 / 3)

梅玉知道,在她的父王於闐國王的心裏,始終有著一個心結。梅玉是燕聖公主最為放不下的一個孩子,也是他在燕聖公主臨辭世前許下重諾要好好護著的小女兒。

燕聖公主曾經讓於闐國王答應他,無論梅玉日後喜歡上誰,都要竭盡全力地護好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更不要讓她像她的幾個姐姐一樣遠嫁他鄉。她臨終前始終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剛出生的女兒,既然不能在她身旁照看她、陪著她長大,那便動用她這一生最大的權利,請於闐國王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留在身旁,即便是嫁予於闐國內的王侯將相也不得離開王宮半步。

當年,於闐國王是哭著應下燕聖公主的這些請求的。同她同為夫妻這麼久,燕聖公主從未開口向他要過什麼,即便是最普通的一件衣裳、一件首飾都不曾說過,而關於照看好梅玉的這件事情,卻是她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請求他答應下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和想法。

於是,在梅玉順利地度過了於闐國傳統的成人儀式,對外正式宣布招選駙馬的時候,關於梅玉公主的駙馬必須拋棄婚前的一切進入王宮陪伴梅玉公主的這條規矩就被強調了無數次。

藺父當年聽聞這條規矩時其實並沒有什麼想法,畢竟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同於闐國王最疼愛的小女兒有了感情,甚至到了無須通知他便直接行合巹之禮的地步。

雖然藺父心裏跟明鏡似的,認為於闐國王當日的話多數成分是為他所逼,為了護著梅玉而撒下的一個謊,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謊既然說出來了,那他便沒有了任何周旋的餘地,藺安晨已然被注定了從他身邊被所謂的愛情和皇命奪走了。

而對於梅玉而言,她也知道,父王對於母後遺言的遵守是處於他對她濃烈而深沉的愛,這些年來,她不止一次地見到了父王關於這段深情的與眾不同和特別用心,若是她執意地要將他的這份堅守打破,那後果將不單單是藺氏一門的醫術能不能得以維係的問題了,而是她同藺安晨的圓滿能否得以維係的問題了。

所以梅玉明白,她必須尋找一個適宜的方式,將擺在眼前的問題給悄然化解了。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梅玉端著自己特意做好的羹湯來到了於闐國王的寢殿,笑嘻嘻地湊近正在後花園裏忙著釣魚的於闐國王。

於闐國王正盯著漂在水麵上的魚鉤,根本沒注意到梅玉的靠近。梅玉笑著,把手裏的羹湯遞給旁邊的宮人,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到於闐國王身後,與他一道安靜地的盯著。不一會兒,水麵上的魚鉤動了動,於闐國王還沒的反應過來,梅玉就在身後激動地喊道:“有了有了,父王,魚上鉤了!”

於闐國王被這麼一喊,顧不得許多地就往回拉魚線,沒遇見他反應遲了,便上前幫著他把魚線拉起來,父女二人歡快地在池邊笑著、鬧著,就如同梅玉小的時候同她的父親一起玩耍一般。

“你怎麼來了?”於闐國王笑著問道。

“我來給您送羹湯,見著您在這兒釣魚,我就過來幫手了。”梅玉笑著挽著於闐國王的手往回走著。

“今天怎麼有空想起我這個老頭子,我還以為你現在忙著和自己的小郎君會麵,都想不起我來了?”於闐國王笑著摸了摸梅玉的腦袋。

“父王,您這話說得好似我多沒良心似的,我可是日日夜夜心裏都記掛著你呢。別說今日這羹湯了,平日裏我也送些時令果蔬、針氈毛被什麼的,隻不過有時分不開身,讓身旁的宮人們幫著送來罷了。”梅玉邊說著邊嘟囔著嘴。

“哈哈,寡人不過隨口說說罷了。乖女兒就待在身旁,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於闐國王說著,伸出手刮了刮梅玉的鼻梁,眼神裏盡是父親的慈愛。

“父王這麼寵著我,就不怕把我寵壞了?”梅玉笑著問道。

“寵?怕是也寵不了多長時間了,接下來那位姓藺的公子將接替我去寵你,寡人老了,哪裏寵得了你一輩子。”於闐國王的眼中不知從何時起,眼中露出了一絲失落的神色。

“父王,您別這麼說嘛,無論走到哪兒、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是您的女兒,這是怎麼也改不了的呀!”梅玉從宮人手裏接回羹湯,笑著遞到於闐國王麵前,“父王,趁熱吃了,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於闐國王臉上露出喜色,“寶貝女兒親手送來得羹湯當然要吃了。”說著便吃了起來。

看著於闐國王心情不錯,梅玉眨著眼睛想著,把心裏頭思量了許久的話同他講出來,於是試探性地問道:“父王,若是我日後想同藺安晨出宮住上一段時日,你可放得下心?”

“什麼?”於闐國王全然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麼個問題,不由得被嚇了一跳,“不行,寡人答應過你母後,不許你離開我半步,你要出宮,絕對不行!”

“父王……”梅玉有些著急道,“父王您別著急啊!我就是隨便說說,我知道您是擔心我,可我若是總在您的庇護下又如何長大得了?況且我日後若是有了兒女,總也要照顧得了他們,我要是一直如同個孩子一樣,那哪兒能行啊?”

“你現在談什麼長大?主要寡人一日在世,你就一日是我的孩子,寡人就得一日護著你,你說那孩子的事兒也無需擔心,寡人自會跟著一起照顧,出宮的事兒莫要再提了。”於闐國王略為生氣地打斷了梅玉的話,梅玉知道,通過說服國王同意她同藺安晨一道回藺家是不可能了。

於闐國國王在大殿上說的那些話當然也傳到了藺安晨的耳朵裏,和梅玉一樣,他也感到了意外和吃驚。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到對梅玉的感情,相反,他反倒反過來安慰梅玉,勸她莫要為國王說的話感到傷懷。

“梅玉,陛下的話雖然聽上去隨意了些,但我想他應該是對你十分疼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然,他怎麼可能當真那麼多人的麵說出這樣的話?所以,你萬不可被這樣的話上了懷,說到底,你還是很幸運有這樣一個疼愛你的人。”

“藺呆子,多謝你能這麼為我著想。我其實這一兩日也能想的通我父王的這些話,心裏也不再覺得有些難堪,倒是你我擔心些,”梅玉說著,伸手拉住藺安晨的雙手道,“我知道我父王的話徹底斷了你父親讓你回去繼承家業,你父親也才因此說出了那些令你傷心得話,安晨,別責怪我父王好嗎?”

藺安晨眼光中閃過一絲意外的感動。他和梅玉自從剖白心跡以來,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著梅玉,無論是梅玉的生活還是梅玉的心情,這一次,是梅玉第一次如此關切地照看他的心情,這讓他感到十分激動,而從梅玉的變化藺安晨也更加明白了自己與她的這段感情在梅玉心中的確開始占據了極為重要的地位。

“梅玉,你能對我如此操心我很感動。”藺安晨說著,眼裏滿含愛意。

“比起你給我的,我所能做得不及你的萬分之一。”梅玉說著,嬌羞地低下了頭。藺安晨將她攬入懷中,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要是我母後在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領著你一起讓她去勸說我父王,”梅玉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我突然間想到了一個法子,我們倒是可以試試。”

第二日,梅玉便領著藺安晨來到了於闐國郊外的石窟寺。

“你領我來這兒幹什麼?”藺安晨笑著問道,梅玉看似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但心理有時候想法還是挺多的,藺安晨雖然不解,但心裏卻知道她必然有自己的想法。

“中原有句老話叫‘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話是我母後種在父王心裏的,要想解開,那還需要母後來完成。”梅玉笑著道。

“這……”藺安晨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你先不用明白,陪著我一起做便好了。”梅玉說著,拉著藺安晨一道跪在了石窟寺的,大佛麵前,虔誠地說道:“母後,孩兒今日來,是想同藺安晨一道請您幫我們一個忙的。”

“梅玉,你這口中的母後又是從何說起啊?這不是一尊西域臥佛麼?難道是我眼花看走眼了?”

“這你還真就不知道了。這石窟寺建於我母後仙逝之後,當年父王興建此寺廟的時候特意同當時的主持商議過,照著我母親生前的模樣來雕刻這尊大佛,並將我母親的骨灰埋在這尊臥佛的頭枕之處,因此,對於我而言,同樣對於於闐國百姓而言,這尊臥佛不僅僅是西方的佛陀,也是於闐國流芳民間的燕聖公主。”

“哦!原來如此!”藺安晨雖是一臉的吃驚,但卻沒忘記趕緊想的這尊臥佛行叩拜之禮,“藺某久聞王後聰慧賢淑之名,今日得知,特向公主多年來一直庇佑梅玉公主而萬分感懷。梅玉公主如今過得甚好,還請王後安心,無須過分記掛。”藺安晨無來由的一席話卻聽得梅玉心裏暖暖的。

“想不到你還挺有心的,”梅玉說著,轉頭向臥佛行了一個祈禱的姿勢:“母後,我向您保證,我同藺安晨無論在哪裏都會相親相愛,我絕對不會受半點委屈的。所以,如果我同藺安晨一道回到他家中,他一定會照看好我的,還請母後在三日後的祭祀大會上替女兒同父親說一聲,也好成全了女兒尋得個如意郎君的一片癡心。”說完,梅玉認真地叩首三次,十分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