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苗苗偷著笑了一聲,立刻抿住嘴。見此情景小穎就想趁熱打鐵,把氣氛造得更好,就說:“媽,我一回來,你就張羅包餃子,真體現了民以食為天,不過,咱能不能換換樣兒過這個星期天下午?”
“換什麼樣兒?”薑苗苗問。
小穎說:“我建議咱們三口走著去野遊玩玩,去登四隊邊上的小虎頭山,欣賞欣賞五花山。到山頂上,在你倆結婚那天栽的那兩棵鬆樹底下,我給你倆拍幾張照片,回來再包餃子。”
“這可是在電影裏看到的城裏人的浪漫,這也是知青們在場時的浪漫。我和你媽媽這第一代老北大荒人,特別是當領導的,還沒聽說誰帶上照相機去登山看景的呢!”高大喜感慨起來。
小穎說:“媽,咱們就給老北大荒人帶個頭,浪漫浪漫!回來再包餃子。”薑苗苗瞧瞧高大喜,高大喜瞧瞧薑苗苗,讓小穎左拉右扯,兩人就這樣依從了。一家三口並肩出了門,路人打招呼問去幹什麼,高大喜隻是努努嘴說去前邊,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說一家人要去登山、逛山景。
高高的藍天上隻飄蕩著幾縷掃帚雲,一群群大雁排著長長的人字形向南飛去,嗖嗖嗖,風裏卷裹著涼氣寒意,這時的北大荒也是很美的,一場重霜後,遠山近丘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五花山。人們知道,說不定哪朝哪夕,隨著一股寒流,鵝毛大雪就要紛紛揚揚,飄然而至,一夜之間又會把這裏變成茫茫的銀白世界。
友誼路上的汽車、膠輪拖拉機、小蹦蹦車來來往往,有收秋的,有往國家糧庫交糧的,有去小江南大米加工廠賣水稻的。
“爸,你看,”小穎指著川流不息的車輛說,“沒辦家庭農場的時候,你得費多大勁兒讓車不停輪馬不停蹄呀!現在你看吧,連地裏割莊稼的人都像屁股後有個小鼓風機,在吹著他們跑似的,天不亮就有下地的;那時候,敲鍾又吹哨,那個費勁呀。”
高大喜說:“這一點我是服了,我在想,這是不是倒退呀?”
“是不是倒退,得看職工收入增沒增加,生活水平提沒提高,”薑苗苗說,“大喜呀,都什麼時候了,你可別再拔強眼子了。”
北大荒農場的土地連接很有特點,大約一百多坰成為一塊,這一塊四周都栽有五米左右的防護林帶。當年插的楊樹條兒,如今就像一堵厚厚實實的樹牆包圍著土地,像黑土地的一個個護身符日夜不倦地聳立著。秋風吹蕩,一片片枯黃、半黃半綠的葉子在樹葉的婆娑中飄落著,隨風選擇著地方,去親吻那哺育了它們的黑土地。
他們繞過四隊,沿著小河朝小虎頭山上走去。虎頭山已經成了烈士陵園,入山口處,修築了一個寬敞高大的牌門,上寫:北大荒烈士陵園。從兩個牌門柱向兩邊分別延伸出了兩道繞山的圍牆,把虎頭山裝扮得格外肅穆。這裏已經安葬了一百多名因公殉職或犧牲的北大荒人。進了陵園大門,剛邁上沒幾步台階,就是一座新墳墓,墓前立著一塊新刻的石碑,上麵寫著九個大字:王繼善同誌永垂不朽。碑左側還寫著陳大遠題的年月日。高大喜故意邁開大步,不想引起話題,小穎跟著爸爸的大步,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簡直是欺世盜名!”
“小穎,別這麼說,”高大喜調子很低沉,“老王也是為咱北大荒早期開發建設做出重大貢獻的。”
“是,”薑苗苗應和著說,“特別是早期水田開發,老王功不可沒。小穎,別這麼尖刻。”
“一碼是一碼,”小穎跟在高大喜身後不服地說,“王繼善之死,鬧了那麼大風波,有受處分的,有拘留的,有被罰款的,不可思議。我看,有的人評價得倒很有道理,說老王是帶著小農經濟意識進了國營農場的懷抱,想阻止改革開放的大潮,被曆史車輪碾了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