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3 / 3)

嘉嘉和小穎之間的矛盾真相大白之後,場裏人更加喜歡小穎,不少人是表麵不說,背後或心裏很厭惡嘉嘉,甚至有人議論:連喜會甩掉嘉嘉,愛上小穎。議論來議論去,又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走走走,”二妮催席小二上了拖拉機,又催薑禹說,“快,耽誤老事兒了,要不,是不是耕兩個來回了!”

拖拉機的煙筒噴出一股濃濃的柴油味兒,牽引著旋轉鋤轟隆隆地直線前進起來。露芽的小草,硬結的土層都在旋轉鋤下變得幹幹淨淨,鬆鬆軟軟,就像給豆苗根鋪上了一層鬆軟的被子。

路旁的司機見小穎左瞧右瞧,似乎在尋找什麼,又像在擔心什麼,司機探出頭來大聲嚷:“方總,車沒油了,我去加完油馬上就回來。”沒等連喜回答,車倏地跑了,哪是加油呀,是在躲開他倆,讓他倆好好談談。

“小穎,我問你好幾次了,你都不吱聲,”連喜問,“你為什麼死不嫁人呢?”

小穎笑笑:“你說呢?你問的問題你自己就能替我回答呀……”

連喜噎住了,是能回答,當時看到小穎寫的信時,自己就有三種判斷:一是要用永不嫁人證明冤受殘害,死也證明自己與你連喜清白;二是自己說過,愛你連喜,喜歡你連喜,但並不拆散你的家庭;三是以此向嘉嘉表示憤慨和抗議……他沒什麼可說的了,心跳,思維亂起來,他曾經囑咐過自己,見小穎說話時,千萬回避她兩眼以下的部位,越想回避,目光卻盯住收不走:兩片嘴唇有高有低,兩個鼻孔一高一低,鼻尖變得塌……這還是經過到上海整容後的樣子,特別那皮膚的顏色,說紅非紅,說紫非紫,讓生人一見,心裏就會疙疙瘩瘩的。

“我……我回答……不準……確……”連喜支吾著,“小穎,咱倆坐下來談談好不好?”

“連喜,你的心情我知道,我理解,別談了,別再談出意外的事故來,”小穎很自然地說,“我隻告訴你,你仍是我心裏的人,這話就永遠你知我知吧。你不要因我而覺得和嘉嘉和好會受到良心的責備,沒關係,我知道,嘉嘉還在愛著你,她舍不得你,別看她嘴硬……”

小穎說著淡淡一笑,這一笑,在她臉下部體現不出來了,隻體現在眼部、眉部、額部了,這笑,讓連喜感到了又一種慘然,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小穎笑,此時,他多麼想看到她臉下部的笑啊,過去曾經深情地看過,那麼美、那麼動人。她的臉下部,包括臉上部曾一起向著連喜笑過,他回憶不起那笑是什麼樣兒,隻知道永遠看不到了……

“小穎,小穎……”連喜盡管一聲比一聲大地呼喊著,小穎還是頭也不回地追趕拖拉機去了,還不時哈腰撥著壓住豆苗的土塊。

連喜站著,瞧著,他好像不會走路的樣子,也不知是沒有力量還是沒有勇氣追上去,隻是呆呆地站著,瞧著小穎的背影,不知不覺兩行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滾落了下來。

一陣輕風送來了車輪聲,他回身一看,司機回來了。他擦擦眼睛朝大道走去。他問自己:連喜呀連喜,這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纏纏綿綿,這麼脆弱了呢?

連喜剛上車,手機就響了,接起來剛要問是誰,聽出來了:“啊,爸,我是連喜,有什麼事兒?”他聽了幾句回答,“我現在正在田間,好吧,我回廠裏時順便到家裏去。”

“連喜……”方春見連喜一開門,就拿起桌上一封信說,“你不是說你媽好久沒來信了嗎?來了。”

連喜接過信一看,是給方春,也是給連喜的,往炕沿上一坐讀起來。他讀著剛一皺眉,方春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你媽在山東老家的日子挺難過,轉眼也是要六十的人了,哎,孤苦伶仃……”他說著站起來又哼一聲,“唉,腳上的泡是自己磨的,都是自找的,還說沒臉來,是沒臉來。看出來了,上次來的時候,她有些懺悔的意思,可是沒有懺悔到根兒上,還覺得自己挺能,留下個條子走了。北大荒就是這麼好養人的呀?你不孝敬北大荒,北大荒也不伺候你……”

“爸……”連喜看了一遍,又要去看二遍,不耐煩地說,“你少說幾句吧。”

“別看了,別看了,反正寫來寫去就那麼一個意思,在山東老家貧困潦倒,日子難捱了。”

方春伸手奪過信說,“我叫你回來看看這封信是一個方麵,我主要是要問問你,好幾年了,你和嘉嘉就這麼分著過,到底想怎麼辦?是死是活你得有個結果呀,這麼著是怎麼回事兒?今天你就當我的麵好好說說!”

“爸,你讓我好好想想吧!”連喜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方春也不耐煩了:“你的心碎了,誰不碎呀,別說我當爸的,連你王姨都為你這事兒好幾宿沒睡好覺呢。”

連喜要走,方春一把拽住說:“你倒給我個準信兒,到底怎麼辦!”

“爸,我有急事兒!”連喜一躲方春,推開門,急步走了出去。

方春攆到門口喊:“連喜呀連喜,你別讓我死都放心不下呀!你,給我回來,”他見車呼呼跑了,指著車一跺腳,“好,要是再他媽這麼瞎整,連喜,你看我收拾你不……”

轎車退出甬道,跑得更快了。